沉默寡言的少年,那时在想什么呢?
第二天,施甜甜去了一趟杜小鹏家,代替丁昊签了赔偿协议,并一次性支付完了六万八千快的赔偿金。
她的暂代监护人申请也交到了派出所,不出意外的话本周就可以把男孩打包领回家了。
丁昊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这孩子又逃学两天了,施甜甜在学校门门口的书店买了一摞黄冈密卷,准备把她小时候被妈妈按着头写卷子的悲惨遭遇完美报复到丁昊身上。
来到丁昊家时,房门大剌剌敞着,大概是住在里面的人对自己家徒四壁格的光景外有信心,诚邀各路毛贼前来白跑一趟。
施甜甜推门走了进去,客厅里窗帘拉着,傍晚的阳光照不进来,男孩垂头坐在沙发上,幽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施甜甜问他:“你怎么又没去上学?”
男孩颓然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
施甜甜一把拉开窗帘,径直走进丁昊的房间,把摊了一桌子的书本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然后从床边的简易收纳柜里挑了些衣服。
她一边收拾一边继续发难,“问你话呢,怎么又没去上学?”
丁昊突然没好气的朝她吼道:“你管得着吗?”
施甜甜叠好一条运动裤放进袋子里,神闲气定的说:“我管得着,这周监护人手续办下来,我就是你老大,你成人前乐不乐意都得听我的,再敢逃学旷课不好好写作业,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抓起收拾好的书包和衣物,拎到客厅一股脑夯在男孩腿上,拍拍他头顶翘起的一撮不服管束的乱毛,在男孩一脸震惊的瞪试下笑眯眯的说:“送你十套黄冈密卷,预祝我们相处愉快。”
今年的中秋节虽然没有汤远在场,却是破庙最热闹的一次过节。
破庙过了中午就关上大门不再接待游客,南玉十指翻飞的回复完一堆祝福的信息,放下手机开始分配任务。
“小九负责院子里的活,包括但不限于扫地,摆桌子,挂彩灯,拔草,擦玻璃……”
南玉越说越像大扫除,被小九同学怨愤的瞪了好几眼后终于转头去找小八的麻烦。
“小八除了和小九一起负责院子里的活,还要做几个福袋给我们抓。”
南玉说着把几个预先缝好的小布袋放在小八面前,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八的光头,“别这么小气嘛,我知道你家底厚着呢。”
小八欲哭无泪地干嚎:“姐姐这叫打劫。”
南玉笑眯眯的纠正:“我这叫劫富济贫。”
南玉说完回头看了眼大剌剌坐在藤椅上的钟灵焰,中气十足的说:“你……进厨房帮忙来。”
钟灵焰抬头望向南玉,轻轻勾了勾唇角,很配合的起身跟她一起走进了厨房。
丑丑摇着尾巴,屁颠颠的跟着钟灵焰走进厨房,抱着地上的大西瓜玩了起来。
“我干什么?”
钟灵焰把手机扔在桌上,乖乖等着南玉分配工作。
南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指了指脸蛋:“出卖色相哄大厨高兴。”
钟灵焰:“……”
祖师爷混到出卖色相的地步,古往今来怕也似没谁了。
闹够了开始干活,晚上要做的菜她基本上已经备好料了,正要准备做冰皮月饼,她从冰箱里拿出上午就冷藏起来的馅料和冰皮面团放在餐桌上,回头对钟灵焰说:“我教你包月饼吧。”
钟灵焰点点头,走到水槽跟前洗了洗手,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南玉扯了一块面团擀成厚饼,然后舀了一勺豆沙馅裹进面饼里,揉成团之后放进花好月圆的模具里,压得平平整整之后轻轻一按,一个晶莹剔透的月饼就做成了。
钟灵焰捏起来饶有兴致的端详一会儿,然后毫不客气的一口塞进了嘴里。
南玉:“……”
钟灵焰学着南玉的样子做了两个露馅的冰皮月饼之后,终于做出一个完整的,他把月饼托在掌心,显摆似的递到南玉面前,勾唇笑了笑。
南玉心跳突然乱了鼓点,心想这张色相怎么看都看不够啊,指着钟灵焰手心里的月饼挑刺道:“花印的好浅,你干脆做成馅饼得了。”
钟灵焰没吭声,手向上抬了抬,掌心圆滚滚的月饼突然突然扭了扭,渐渐变成一朵五瓣的花。
南玉看得眼睛都直了,笑吟吟地凑上前:“给我的吗?”
钟灵焰冷着一张俊朗,侧过去指了指自己面颊。
南玉凑上去亲了一口,看着钟灵焰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过了一会儿施甜甜拎着一堆卤货过来,她把袋子递给南玉,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南玉连忙跟了上来,瞧着施甜甜的脸色小心问道:“和秦帅吵架了?”
施甜甜摇摇头,南玉松了口气,最近这两人吵架频率有点高,南玉都快变成金牌调解师了。
她刚刚松了口气,就听施甜甜淡淡的说:“分了。”
南玉一下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施甜甜:“他让我选,是要他还是要丁昊。”
南玉:“这……这不是一个维度的选择题啊。”
施甜甜:“可他偏要放到一个维度上让我选。”
南玉:“……我叫他过来吃饭吧,反正也是提前定好的一起过节,他来了你们再好好谈谈。”
施甜甜疲倦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止丁昊,秦帅收入很高,根本看不上我每月挣的这仨瓜俩枣,又一直觉得我工作太忙了,两家人一起吃饭时就提议过让我结婚以后辞职在家呆着或是换一个时间比较宽松的工作,这样等有了小孩也能专心照顾。”
南玉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心想这才哪跟哪啊就开始帮她规划人生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她总不能给俩人的关系雪上再添一层霜,只好捡些不痛不痒的话说:“都规划到生小孩的事了。”
施甜甜:“我喜欢现在的工作,虽然工资是磕碜了点,可这份工作让我不觉得每天是在混日子,别人可能还在追求梦想还在寻找以后的方向,可我这辈子就想这样了,我每天都过得有滋有味,为什么要因为和一个人组建家庭就要放弃我喜欢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一个我并不期待的小生命放弃我喜欢的事业?”
南玉点点头,她觉得施甜甜说的没错,人们都说活着就要往前看,要有未来,可如果现在的生活已经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非要改变呢?为什么要为一个并不确定的幸福,放弃自己现有的幸福,难道就因为大家都说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做该做的事吗?
南玉原本想要劝劝施甜甜和秦帅再好好沟通一下,毕竟是从高中时起就喜欢的人,收入和家庭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至少结婚是因为互相喜欢,可听了施甜甜的话,她满肚子的大道理却说不出来了。
从高中时起就喜欢的人,手拉手走到婚姻的大门外时,依然也逃不过理想与妥协的此消彼长。
施甜甜好像知道南玉在想什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啊,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会对六万八千块这样较真,说我太不冷静,说我对钱没有概念,说我心智不成熟,说我这钱给的太不应该,难道对这个小孩的困境视而不见就是成熟吗?这些钱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个小数目,可总归只是钱,我有房有车也有稳定工作,少了这些钱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可丁昊那孩子或许从此就可以轻装简行的往前走了,挣一个不苦也不痛的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的呢?难道秦帅手腕上那块表比这孩子的一辈子还值钱吗?”
南玉摸了摸施甜甜的脑袋,“你想好了吗?”
施甜甜点了点头,眼睛又红了,神色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南玉也不想再说什么,她问施甜甜:“丁昊呢?”
施甜甜:“他在家写作业呢,我让他六点前过来。”
说完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呢。”
南玉看了看施甜甜的手机,那次去丁昊家打扫卫生时施甜甜发飙把手机屏给拍碎了,就一直这么用着呢。
“你抽空去换个屏吧。”
南玉提醒她。
施甜甜摇摇头,“换屏太贵,还不如换个新手机,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再说。”
傍晚十分,一轮融融圆日挂在天边,好像一颗巨大的溏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