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焰一边翻看病历室里的档案袋,一边若有所思的问:“你知道鬼屋是什么人开的吗?”
南玉将一本档案放进柜子里,摇摇头说:“不清楚。”
“咦,好像找到了。”
游戏里各种线索的设定不会太隐蔽,不然闯关的游客就没办法破解,到时候就会需要工作人员给提示,反而会影响闯关的体验。
南玉把一本心脏搭桥手术的病例递给钟灵焰,两个人果然在一沓报告里找到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一串数字。
南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本能的感觉头皮要炸,一丝冰冷腐臭的气息自左肩的方向朝她脸上扑来,南玉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小姐,需要做阑尾手术吗?”
假扮成幽灵医生的工作人员手里举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朝南玉挥了挥,一身血迹斑斑的白大褂,碎了一边的金丝框眼睛后面是一双血红的眼睛,朝她眨了眨,留下两行殷红的血泪。
南玉嗷一嗓子跳了起来,抓起钟灵焰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抱怨,“他们怎么只吓我不吓你呢?”
钟灵焰被她拽得踉跄了一步,再次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两个人跑出档案室一段距离,南玉以为安全了,没想到大气还没顾得上喘就听到擦着耳根响起一句,“小姐,需要做阑尾炎手术吗?”
她吓得全身寒毛都炸了,抓着钟灵焰慌不择路的继续狂奔。
空旷的走廊里不时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每一声都相当的抚慰人心,至少能提醒南玉这一切都是假的,鬼屋里不远处就有其他吃饱了撑的来找虐的游客。
两个人沿着蛛网一般的地形七拐八绕的跑了好一会儿,躲进一间黑黢黢的大房间,终于摆脱了热心推销手术的白大褂。
南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感到一股直入肺腑的冷气冲着后脑勺扑来,房间里响起几声“咯咯”的冷笑,浑不似人类声线可以制造出来的音响效果。
她慢慢转过身,借着窗外阴冷的月光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
几十具蒙着白布的东西排列整齐的横陈在眼前,南玉一把抓住钟灵焰的胳膊,发出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哀嚎,“不会是太平间吧。”
她连忙转身去拉房门,可怎么都拉不开,慌乱间突然想起网友说太平间的门只能从外面推开,不能从里面打开。
想要过这一关就得从乱尸中杀出一条血路越窗逃出去,密码锁在太平间外面的后院里。
南玉还没来得及绝望,房间里咯咯的笑声开始此起彼伏,一双双或惨白或血肉模糊的手从床单下伸了出来。
“诈尸”的工作人员惟妙惟肖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或爬或迈着僵硬的步子朝两个人围拢了上来。
一瞬间南玉感觉自己乏善可陈的这辈子要交代在这里了,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还是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自从进了鬼屋之后就格外沉默的钟灵焰突然伸手将她拽到身边,胳膊环过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突如其来的顺着她脊椎勾起一线细细的酥麻。
南玉有点懵,片刻之后又觉得脸有点热,完蛋了,她大概真的惦记上自家祖师爷了。
她连忙闭目存想,意图把脑子里这点不合时宜的妄念铲除干净。
阴冷的气息一波波袭来,又如潮水般很快褪去,男人的掌心冰凉而干燥,轻轻覆在她眼皮上。
南玉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忍不住微微睁开了些,顺着指缝偷偷看向外面,却只能看到一簇温暖的火苗在前面开路,四周的魑魅魍魉纷纷隐匿在明亮的光芒里。
南玉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四周都是鬼屋的工作人员,钟灵焰这么做不怕吓到人或是暴露身份吗?
正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颤巍巍的,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祖……祖师爷,南……南老师……”
南玉惊讶的拉开蒙在眼睛上的手,寻着熟悉的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李义民披着白床单,在一群瑟瑟发抖的僵尸打扮的人堆里激动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第34章 鬼屋 许久不见,今日相逢……甚喜。……
南玉以为自己上次在路灯下劝三个鬼魂不要破坏公物已经是平生所能遭遇的最诡异的事了。
可当时的情景跟此刻几十个血泪滂的鬼魂争先恐后的朝她嚎“救命”比, 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的身体是个高度精密化的东西,过于优秀的神经系统会在极度恐惧下自作主张的采取某些自我保护措施。
比如掐断人的感官或意识。
南玉于是很没面子的眼前一黑,腿一软, 顺着祖师爷笔直的大长腿倒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 她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只觉得摔倒前被人扶了一把, 继而是七嘴八舌的惊呼。
“晕了晕了。”
“不会是心脏骤停吧。”
“做人工呼吸。”
“你闪开我来。”
“屋里有除颤仪,快去拿。”
南玉渐行渐远的意识被人工呼吸四个字强行扯了回来。
她猛的睁开眼, 被一张跃跃欲试的鬼脸给吓精神了, 连忙挣扎着想要往后躲。
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南玉头晕目眩中一头扎进了钟灵焰怀里。
少年的胸膛, 意外的强壮有力。
钟灵焰只觉女人跟个猫似的软绵绵趴在了自己胸口, 登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把她软绵绵的身子扶正了, 嘴上忍不住落井下石的调侃:“尽兴没?下次还来不来?”
南玉身残志坚的抬脚踩了一下钟灵焰刚刚网购的篮球鞋,在白净的鞋面上留下一个有气无力的脚印。
钟灵焰轻嘶一声,忍不住嗤笑:“你怎么就会窝里横?”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南玉率先红了老脸, 肩膀从钟灵焰手里挣脱了出来。
钟灵焰连忙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抬头扫了眼脚底下一张张丑得别出心裁的面孔,淡淡问李义民:“怎么回事?”
李义民好像认回了亲爹的被拐儿童, 恨不得和南玉一起挤进祖师爷怀里,被祖师爷无情的闪身躲开了。
李义民肉眼不可见的红了红脸,然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向两个人讲述了他最近的悲惨遭遇。
“我那天在古玩城逛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腿脚不听使唤了,一路狂奔到了这个地方,到了才知道是被拘来的, 后来又有几个乡亲和我情况差不多,都是从附近给拘到这里来的。”
“有几个鬼管事给我们培训,给我们分配鬼屋里的角色,还教我们游客突发心脑血管疾病后的急救知识,然后就让我们上岗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周末节假日也不给我们放假,累死累活的一天下来连个纸都不给我们烧。”
举着小刀推销阑尾炎手术的白大褂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了,推了推脏兮兮的小眼镜,义愤填膺的振臂一呼:“鬼就没有获得劳动报酬的权利了吗?没有权利休息了吗?万恶的资本主义都不带这么剥削劳动力剩余价值的。”
周围几个农民伯伯打扮的鬼魂显然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不妨碍他们五花八门的哭诉。
南玉听得一头黑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不能跑吗?”
不问不要紧,一问群鬼激愤,李义民红着眼珠子干嚎一声,“跑不出去啊,我们腿都被拴住了。”
他说着抓起自己裤腿,露出脚腕上一圈淡金色的符咒,哭兮兮的说:“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
眼镜男激动的插话:“不光行动没有自由,我们还要按照他们的意思演好角色,稍一懈怠就会被罚关小白屋。”
南玉:“小白屋?”
眼镜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什么痛苦不堪的遭遇:“就是把我们关进玻璃房里,在正午的阳光下暴晒。”
南玉同情的看着眼镜男。
他手微微痉挛着,使劲往上推了推眼镜,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虽然不像吸血鬼那样见光就死,可还是惧怕正午的阳光,晒半个小时就能要了半条鬼命,那些剥削者,罪恶的幕后黑手,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血泪啊。”
南玉觉得自己活这么久,今天才算见过大千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