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饭松了口气,却还是扯着姐姐的衣角不放。
南澈:“小公子,你们姐弟两个日常都是住在这里?”
饭饭对这个大哥哥的好感已经到达满值,闻言大力点头:“姐姐住在这里,我在后面的屋子。”
南澈唔了一声:“可否带我进去看看?”
饭饭有点为难:“我的屋子是没问题啦,姐姐的就不大行。她是女孩子呢!”
点点窜过去挡在两人之间:“没错,男女授受不亲,南澈,这不合适吧。”
南澈无言地看向垆小殿下。
殿下,我不会抢你的小伙伴,真的。
南澈:“臣斗胆,认为袭击孟姑娘的可能不是人。”
三只的后背齐齐一凉。
南澈:“……我的意思是,伤人者可能并不是故意的,甚至没有注意到孟姑娘,这种症状更像是被气劲误伤。”
点点:“语焉不详,吓到本殿下了。罚南沛吃一个樱桃。”
南澈:“……”
点点:“你怀疑……”他的声音陡然变小,费力踮起脚尖爬上石凳,南澈配合地附耳过去。
点点:“你怀疑凶徒还在屋中?”
南澈双手穿过殿下的两腋,将他抱起来放在桌上坐好:“殿下,若真如臣的猜测,那此人根本不必躲着,一刀一个解决了我们也是很容易的。”
点点恼羞成怒:“那你要怎样!”
南澈:“说不出,只是感觉屋子里有种奇怪的气劲,不太像人……哦也并不是鬼,所以我才想……”
“唔!”短促的痛呼打断了他的话,孟尘捂着头坐起来,只觉天旋地转,衣服沉的像块大石头——
一低头,看见一只挂在自己身上的,泫然欲泣的饭饭。
孟尘头痛欲裂,却还是觉得这一幕感动又好笑,于是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姐没事。”
饭饭:“哼唧!”
孟尘抬起头:“这位……”
她怔住了。
孟尘虽然昏着,却隐隐约约能听见身边的事,正要谢谢这位姿容秀致的小公子,却先看见了旁边的一个咬手指的小孩。
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棉白衫,柔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条浅黄色的带子简单地束起来,眉眼温柔,唇角天然上挑,是个笑面,深蓝色的眼睛干干净净,像一片澄蓝的海。
鼻子嘴巴像她,眼睛像爸爸。
她无数次幻想过他的模样,见到了,只觉得比任何一种想象都要好。
“你是母亲吗?”
她还怔愣着,小人儿却已经上前一步,手脚并用地爬上石凳,双手攀住桌沿,费力地勾出那枚簪:“父亲说母亲会带这个来接我。”
千思万念,终于得以相见,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孟尘点头:“我是。”
蓝眼睛的眼睛唰一下就蒙上了水雾,却站直了小身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孟尘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样貌刻进心里一样。
蓝眼睛:“我是谁?”
孟尘:“夏幺,辽国沐王爷夏青之子。五年前,在襁褓中随父亲到荆国为质。”
蓝眼睛:“我母亲是谁?”
孟尘哽了一下,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地说道:“孟氏罪女,十三岁入宫为婢,是辽帝宫中的洒扫宫人。十七岁得沐王爷垂青,同年诞下皇孙。”
蓝眼睛不说话了。
他强撑出的防备通通卸下,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搅在一起:“那,那孟尘不要夏夏,是因为他不乖吗?”
孟尘的情绪瞬间就崩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不,夏夏很好。”
点点和饭饭被南澈一边一个放在腿上,都看得眼睛雾蒙蒙的。
点点扭头看南澈:“他们母子二人住得这么近,为什么不见面?”
南澈:“此事臣有所耳闻,辽国的沐王爷当年本是太子,却因为娶了父亲的侍婢被贬为王爷,五年前辽国战败,夏青就顺势被送出来做质子。”
点点:“不懂。那与他母子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南澈:“辽国的侍婢……和咱们大荆的掖庭待诏是一个身份。孟姑娘本来该成为夏青父亲的后妃,却嫁给了夏青。此事,不大不小是个丑闻。更兼夏幺小殿下出生的时间赶巧,免不了要受人非议。当时……传闻夏幺生母诞下皇子便去世了,却原来是隐姓埋名,住在此间。”
点点看着一脸小可怜样的蓝眼睛,不满道:“你们辽人忒也畏缩!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说去,难道还能比自己儿子重要吗?”
南澈将他罩进怀里抱紧:“天家毕竟不同。夏青虽为质子,却是辽帝实打实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臣猜……大概姑娘是不愿意他父子二人因为自己受到非议,才决意如此吧。”
孟尘像是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样子,她眼里满满地装着夏夏的样子,伸出手要抱抱他,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夏夏想要扑在她的膝盖上,被她温柔地挡住。
孟尘:“殿下,这于理不合。”
夏夏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孟尘手指一蜷,又缓缓伸开:“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是夏青的儿子,却不能是孟尘的儿子,你明白吗?”
大辽王室岌岌可危,连已经成年的太子夏青都能被排挤出来,更不要说连路都走不稳的夏夏;
他父子二人继承大统的道路本就艰辛无比,若再多了她这个“污点”,此生都将与那个位置无缘。
尤其是在夏青马上要回去继位的当口,孟尘更不能“活着”。
这些道理,她早就看得通透。
所以这颗心,狠得下要狠,狠不下,也要狠。
可是这些道理,夏夏小小的心不能明白。
他小声地抽泣了一下,随后大力地抹眼睛,快步跑到南澈后面,揪着他的衣服躲起来了。
南澈叹了口气,将他拢到面前来。
孟尘狠狠闭了下眼睛:“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南澈抬头。
孟尘:“小公子,这间院子是安全的,麻烦你带着这三个孩子在这里躲一阵。”
南澈:“夫人要去何处?他们又是谁?”
孟尘:“小公子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辽帝大病垂危,夏青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应该马上赶回去以太子的身份继承大统,荆国再怎么不情愿,这个质子也要给人家送回去。
然而,当初排挤夏青出来的人,不会让他再一次活着走回大辽。
如果所料不错,今天夏青就是被追杀进来的,他之所以踏足鹿王府,是想告诉孟尘去隔壁将夏夏接进来避一避。
孟尘:“夏青还在外面。”
南澈:“恕我直言,夫人。您是如何晕倒的尚未可知,这园子未必就有多安全;其次,杀手既然已经进来了,我不认为他们能放着王子在外面不补刀。”
孟尘:“他会躲起来。我知道他藏在哪里。”
南澈:“那以您的身手,一旦遇上危险,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不是吗?”
“这是你一个男人该说的话吗?”
南澈惊讶地看向坐在自己怀里的瓷·点点殿下·垆。
小瓷垆:“孟兄说园子是安全的,我就留在此处保护他们两个,至于你,哪那么多废话,她打不过,你也打不过?跟着去帮忙就完事了!”
南澈:“以辽国太子武功之高尚且不能完胜,臣恐怕难以完成殿下所托。”
小瓷垆四平八稳:“既然你们南氏的子弟打不动,我就送南沛去战场上学一学。”
南澈:“……遵命。”
孟尘感激地看向点点,她像对着一个成年人一般郑重地说道:“谢谢。如果我回不来……请您给夏夏留一条活路,准许他继续在大荆做质子。还有饭饭。”
饭饭紧紧地抿着嘴唇,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孟尘:“饭饭他……很重要。若我和夏青一个也活不下来,请务必让饭饭读书识字,好好活着。”
南澈:“……”
我只是夸大危险而已,原来真的危险到回不来吗?
要不还是让阿沛上战场算了?
南澈:“我不放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你打晕?若不说清,让我怎么能把殿……能把点点一个人留在这里?”
饭饭擦干眼泪,大声道:“我也在的!不是一个人!”
夏夏在他背后默默举手。
南澈:“……”
孟尘明白他的顾虑,咬牙说道:“我不能说的太多,但小公子可以试想一下,辽国的杀手能查到质子府,怎么可能查不到我的位置?他们既然知道孟尘一个弱女子在此独居,又为什么不敢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