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蓁心口像突然被什么牢牢揪住,那白色的物体刺在眼睛里,成了心口上的钝刀,一下一下朝胸口横撞。
她的不安几乎抵达顶端。
“站住。”她朝着那处吼道。
“大姑娘。”前头的侍从来不及唤,崔蓁已经踉跄着跑至那几个婆子身前。
“你们抬着的,是什么?”
那些婆子瞧见崔蓁,神色慌张得互相看了一眼,手肘一抖,那物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崔蓁的视线缓缓落至白色上,就着檐廊侧面垂挂的方栀灯,她才彻底看清。
那哪里是什么暗渍,而是大团暗红血迹。
“你们抬着的····是··是什么?”崔蓁的声音不受控地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写的都好气!
因为蓁蓁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穿越,没什么宅斗功能,能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境下,还能找到话反驳已经是表现很好了,但是这局设了很久,爹又是一个懦弱偏心又对女儿有成见爹,所以没得办法。
这里剧情开始,文的基调会慢慢有点变化,没有前面那么轻快了,但是蓁蓁和阿徵依然会互帮互助,互相信任走下去的!!
☆、嘲讽
心头的那个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可她却不愿意相信。
“回··回大姑娘··”那几个婆子眼神躲闪,声音磕绊缺并未落下实话。
夜风卷携,白色噙血的布匹被微微掀起一角,露出茜色的裙摆。
崔蓁望着那一角茜色,额头间有什么突突作响,脑中的嗡嗡声不断扩大。
她记得今早起时,见青夕身着茜色的新袄裙,她半打盹半打趣道:“你素来只穿松花色,怎的今日就穿得这般艳丽?”
青夕回头对她羞赧一笑,佯装要上来打她。
“今日是过年,图个喜气。”
“哎,怕是留不住,要嫁出去咯。”崔蓁揶揄。
青夕听着秀眉一蹙,就要来掀她的被子,她退无可退,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笑作一团。
白日里所见茜色在青夕身上,像是冬日里的一捧温热的火焰。
娇艳又生动。
而如今,便成了寒夜间的死火,是失了温度的冷色。
不复生动,毫无声息。
“这是···是···是谁?”崔蓁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又好像不受她的控制。
“是···”婆子们交换眼神,“是···是青夕··青夕姑娘。”
婆子们粗鄙的声线一落。
崔蓁听到自己脑中的嗡嗡声愈发响,接着她甚至再也听不清身旁人的话语声。
她身体不受控地朝前掀开那半耷拉着的白布。
本跟在她身后的侍从一把扯住她,递了眼神给那些婆子。
那些婆子见势,这才慌忙抬着人离开了檐廊。
“青夕怎么能躺在那里呢?我们说好要一起守岁的。”崔蓁喃喃着如同自言自语,她试图起身去追。
可此刻全身上下像被抽干了力气,只由着那侍从拉扯,距离白布愈来愈远。
“你别碰我!”崔蓁意图挣脱,“青夕··对··青夕···我要去寻她。”
“大姑娘,青夕姑娘已经去了!”那侍从似看不下去崔蓁的魔怔,才出声棒喝道。
“你说什么?”崔蓁抬头看他。
“青夕姑娘与主君说,偷窃变卖金饰,诅咒二姑娘这些事,都是她做的,与大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然后青夕姑娘便撞了柱子,自尽了。”
崔蓁怔在原地。
自尽这个词却在她头脑中被不断放大,继而充斥了她所有的神经思路。
“是冯丞,是冯丞杀了青夕。”崔蓁慌忙起来,又折过身想往回走,“我要去报···”
“不对,报官,对报官,冯丞是凶手,他是杀人凶手。”崔蓁挣开那人的桎梏,朝着崔府门外狂奔。
“崔蓁。”夜色里,男子低沉的声线吼住了崔蓁。
身后紧跟的侍从这才追上她,几个女使不知从哪出现了身,也出来拉她。
崔蓁见无缺口可攻破,这才缓缓转过身。
见崔成立在一处方栀灯下,脸上沟壑被昏暗光线照射落下的阴影,让他的神色更为阴沉。
他身侧站着秦氏。
“你去做什么?”崔成问道。
“我去报官。”崔蓁站直了身,回道。
她说得决绝,身前这些人,各个手上都沾着青夕的血,都是刽子手!
“你要去告谁?”
“告冯丞杀人。”她的情绪被这一句冰冷的质问彻底点燃,她忽而想起什么,“你们,还有你们这些帮凶···逼死青夕,都有你们的一份!”
“我们杀她了吗?”崔成冷冷盯着站在雪地里的少女,“是我们亲自动手杀了她吗?”
“你们纵容凶手逼死了她!”崔蓁回道。
她的眼眶干涩酸痛,痛到整个经脉隐隐跳动。
但她睁大了双眼,努力把泪框在眼眶里,绝对不让它落下一滴来。
“崔蓁,是她自己亲自承认,那些偷窃压胜之事皆为她所为,即使按着家法,也是要打死出去的,她不过是畏罪自杀,结果都是一样。”崔成盯着崔蓁回道。
他的言语波澜无起,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东西的逝去。
“那是活生生的一个生命!她绝对不可能会做那些事,即使真的做了,你又怎么能说,结果都是一样?”崔蓁仰望着站在檐廊上头的几人。
她却觉得那些人与她之间,此刻隔着身不见底的鸿沟。
这才是这个世道的真实面孔。
主君家里侍女们的命,比这些所谓达官贵人,低贱到微不足道。
“崔蓁,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崔家规定的家法,对主子行了这样的事,本就是要打死的。”崔成不为所动。
“青夕是个人,她是个人!不是什么别的什么人,她是个人啊!”少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凄厉,仿佛燃烧着全部生命朝着那些无动于衷的刽子手怒吼。
可对面的人,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把所有的情绪弥散于茫茫雪色间。
树枝上堆积的雪块啪嗒一声,连带树枝折落没入雪地里。
“崔蓁,那不过是个下人的命,最重要的是咱们崔家无事,死一个小丫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崔成垂目看着雪地里眼睛通红的少女,他觉得不解又有些不耐。
青夕畏罪自杀,撇清了崔蓁的所有干系,保全崔家名声,这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
崔成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儿,究竟因何这般愤怒悲凄。
“崔蓁,今日是过年,不要再追究这无干紧要的事情,听爹爹的话,早些回去待着吧。”崔成软了声音。
终究是自己女儿,何况崔家名声守住,他这般好言相劝,崔蓁应当听话些才是。
“无干紧要?”崔蓁睨着这些人,又加重了声问,“无关···紧要?”
她觉得极其可笑,索性转过身。
脚落在雪地里镶入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她努力朝着门邸外跋涉前进。
“崔蓁,你究竟要做什么去!”崔成见此怒斥。
“我去报官。”崔蓁落下一句话。
“来人,给我拉住她。”崔成有些急了,“把大门给我关上!”
围在两旁的侍从纷纷朝着崔蓁这厢靠近。
“放开,放开我。”崔蓁见着谁靠近,就不管不顾朝着前头就咬。
侍从们也不敢下狠手,只能把她围在中间。
不远处大门缓慢凝涩的声响发出重重的叹息,嘎吱一声,被上了门闩。
她被彻底关在了里面。
“崔蓁,你要崔家的面子究竟何存!”崔成吼道,“你要你自己,你父亲,你妹妹和全部人的名声都沦为临邑的笑话吗?”
“我们才是你的亲人,而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是h已经死了的小丫头!”
崔蓁听毕,她身子却渐渐站直,索性放弃了冲破包围。
少女瘦薄的脊背转过身,冷冷扫了眼围着的一圈侍从。
似是感受到崔蓁的视线,那些侍从相觑一眼,自动退开一个空档。
“亲人?”崔蓁冷哼一声,“如今父亲把我当亲人了么?”
“那么当年,父亲北上,丢弃我和母亲在夔州被人欺负的时候,父亲你在做什么?想必是正在临邑新婚燕尔吧!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们是你的亲人?”
“母亲去世,你光明正大带着新婚妻子去灵堂祭拜母亲,让母亲沦为整个夔州的笑柄,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们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