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落在崔蓁耳朵里,不过是挠了个痒,她还在努力巴拉开燕汉臣的手。
“季兰怎么了?”沈徵的神情让燕汉臣愈发恼怒,发出怒吼。
“季兰?”崔蓁先停下手。
“你认识?”
“快说,她怎么了?”燕汉臣松开沈徵,朝着崔蓁踏了一步。
沈徵身形微动,又挡在了崔蓁身前,燕汉臣便只能瞧见她的小半侧身。
“她家脚店被疑私自酿酒,方才被巡警……”沈徵话未落完。
燕汉臣已经冲出人群朝着远处奔去。
崔蓁还在扒拉的手停在半空,落了空便又有些无措地眨眨眼。
对上沈徵的视线,她才急切道:“那家伙没有抓疼你吧?”
沈徵视线停在少女泛红的手腕上,睫毛及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后又落到她的脸上。
他摇了摇头。
“崔蓁。”崔蓁听到身后王祁说话声。
她并未回头,而是极不耐烦道:“你又要做什么?”
“你当真,要这样讨厌我?要这般维护他?”王祁的声音很淡,倒也没在乎身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崔叉腰:谁都不能欺负阿徵。
沈徵:其实,也没人能欺负我……
☆、奇怪
方才他立于那处,看到崔蓁看着沈徵的神情。
好像在许久许久以前,崔蓁也曾用那样期待又满怀真挚地看着他。
但那个时候,他听闻了那些关于崔蓁性情的传闻,方一见面,便露出嫌弃神色。
甚至若是有人提到这桩婚事,他甚至会立刻冷声制止。
然后,她眼里的光,便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淡到他觉得心安理得,淡到她在那日瓢泼大雨中跑出临邑城,失足落入溪涧。
然后,他便再也看不到那样看他的她了。
“王祁。”他看到崔蓁转过身来。
姿势还是下意识地挡在沈徵面前。
“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让我再说一遍?”崔蓁对着他,冷淡道。
但身后的沈徵,依旧望着身前的少女。
崔蓁看不到沈徵的目光,但王祁却一览无余。
那像是一种无声的挑战,他觉得额角的似有什么在突突作响。
蜷在手心里拳头缓缓握紧,对着逆光的日头,像是无声的宣誓,他低声回道:“我知道了,但我总能改变你的想法的。”
他转身,朝着人群拥挤处走去。
崔蓁本护着沈徵的手放了下来,不明所以地呆愣了半秒。
回头对上沈徵的视线:“他刚才在说什么?”
沈徵摇了摇头。
她便也跟着耸了耸肩,把这话抛掷脑后,对着沈徵又问:“刘松远怎么会去那脚店?”
沈徵回道:“恰好遇到阿元路过脚店,便跑去告诉了叔蓬,矾楼本就是叔蓬家业,他今早去恰遇上了季兰姑娘,便顺便作了证人。”
“原来是这样。”崔蓁点头。
“以后蔡伯家店子的酒水,都可以到矾楼去买,有了矾楼在背后,那澄楼就不会再欺负他们了。”沈徵又补充道。
崔蓁了然,这倒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她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抬手松了松筋骨,左右动动身子,又猫了身伸了个懒腰。
“有点饿了,我想吃乳糖圆子。”崔蓁对着少年松散了声线。
沈徵看着她眼里倒映的光色,熠熠银光间,突然想起那日晴空碧色下,湛蓝瀚海湖上倒映的那朵银莲花。
“好。”
少年声音轻柔落下,余晖残存,日头暖和。
蔡季兰整着店铺里散乱的桌椅,她半弯着腰,眼睛里的水汽还未退去。
但她不敢停下手里的活计。
年迈的父亲好不容易被她劝了回去,她不敢,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发泄这些情绪。
将一把扔至墙角的木凳扶起,她指尖触到了那才涂了一半的灰色土墙。
左侧已经有了一幅画了一半的花鸟画,那半伸出的桃花枝干上正立着一只鹦鹉。
脚店里虽尘土飞扬,杂乱不堪,但那幅画却依旧栩栩如生,不染尘埃。
她有些庆幸,还好方才这画并未被毁去。
若是他们要毁了这堵墙面,她定是要与那些人拼命的。
“季兰,季兰。”她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后耳边的声音愈发大。
她才抬起头来。
见到来人,她提着东西的手僵在那处。
心中涌动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方才的委屈不甘,因见到眼前这个人,瞬息决堤汹涌。
“季兰,你怎么哭了?”燕汉臣四下扫了一眼,见少女眼睛泛红。
他慌乱地从袖口处想找帕子出来,但翻了半晌,也没找出什么来。
只得拿着衣袖去拭她的眼泪。
她往旁边躲了躲。
抬起头,看到少年嘴角红肿,心下的委屈已然散去,只急急问;“脸是怎么了?”
燕汉臣抬起衣袖,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痛意让他神情有片刻扭曲。
但很快又用笑意掩盖:“没事没事,就是走路撞上了。”
随后他又紧张起来:“那些巡警没动手吧?你和蔡伯可有伤到哪里?”
“没有,多亏了沈郎君与刘郎君他们。”
季兰把倒地的凳子用帕子擦了擦,示意燕汉臣坐。
燕汉臣神色一僵,随后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应:“没事就好。”
“那澄楼的如今是愈发嚣张了,仗着身后有贵妃娘娘撑腰,愈发得意忘形,季兰你别急,到时我定要给你讨个公道回来。”少年对着少女安慰。
“既是贵妃娘娘家的人,那便罢了,左右我也没事,郎君千万别为了我与那些贵人们起了冲突。”季兰忧虑道。
身前的少年见她神情甚重,才宽慰笑道:“不用担心,我还没那么莽撞。”
季兰稍稍松了口气:“郎君平安,我便放心了。”
燕汉臣听闻身前少女的喃喃呓语。
眼神却忽而一亮,他站起来靠近少女:“方才,你说什么?”
少年眼神里有灼灼之色,如同听到什么迫切的答案急急待证明般。
季兰被拢在他的阴影里,清丽的脸上忽而腾地红了起来,余光看到燕汉臣脚边落下的一方矮凳,她弯了弯身。
假意嗔怪地打了一下燕汉臣的衣角:“郎君且让让,莫要烦扰我理东西。”
燕汉臣听闻,申请狡黠地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黎色深袍一角耽搁在那矮凳上,他低下头,把那矮凳扶了起来。
额头触到季兰鬓发间的一支石榴色簪子,少年顺时不好意思地退开身子。
方还紧密接触的二人之间,只留下狭小的间隙。
季兰抿唇,头更低了些:“郎君若是有空,便把那半壁上的画给补齐了,我便很感激你了。”
燕汉臣唇角微扬,忙点头道:“定不负季兰所托。”
燕汉臣的眉宇间实则带着富贵人家将养出来的精明气,他看人总是随意扫过,说话也爱冷言相向,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唯独此刻,倒像是个痴傻的少年郎,仿佛除了憨笑与满口答应以外,别的什么仪姿风度早就被他抛掷脑后。
他竟生起了,白首偕老的心思。
***
秋日里时日短暂,图画院的草植生了叶,又变了黄色,最后落了下来,逐渐成了冒杆的嶙峋枝叶。
崔蓁捂着领子,冒着冷风朝着图画院里挤。
四处窗子皆落下,屋里虽生了炭火,但因窗外寒风紧,渗进来的风声不停,崔蓁又靠着窗户的位置,只把手缩在衣袖里,堪堪伸出两枚手指挂着笔。
“崔蓁,你这披麻皴倒是比之前进步了许多。”郭恕回头看了眼崔蓁的桌面。
如今她也用上了绢作画,连同夏学谕见她,脸色都好了许多。
“多练多练,总能练会的嘛。”崔蓁颇为得意地摆摆手,笑道。
她一只手稍稍伸了出来,另一只手压在腿下取暖,干涸的笔尖再去沾墨,才稍稍染上墨色。
怀里突然重重落了个什么东西。
温温热热,连带着身子也暖和起来。
她扫了眼,又抬起头看来人。
王祁正站在她桌边,还是那冷着脸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见她盯着他,他才挤出一句话:“给你的。”
话音方落,整个屋舍便都回头来看这厢。
崔蓁皱眉,低头看了眼那手炉,又抬头看了眼神情别扭的王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