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与铠甲间微微磨合,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那好,尊贵的大汗,我,沈照,今日求你,放过安朔堡的所有百姓,无论大汗让我做何事,我都应允。”女子目光灼灼盯着马匹上的人,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似乎已经猜想到他会说什么,她把孩童推了出去。
因才触及光线,孩童的视线有些不适应。
接而缓缓他看到女人那张悲凄却又无限镇定的脸。
她没有面对他,她看着站在孩童身后的那个那男人。
随后,他又看到,他的母亲身后站着的那个孩子的脸。
比他还要再小一些,衣衫已是褴褛,也皆是血迹。
他赤着脚踩在砂砾上,磨破了不少脚上的皮肉。
但他似乎顾不上这些,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浓浓火焰,要烧灼那个身后说活的男人。
“什么要求都可以?”男子发声。
“是。”
“带上我们的儿子,与我回王帐。”
女子不去看孩童眼里的懵懂不解,杏仁般的眼睛冒着腥红的水气,可她死死咬住贝齿,强忍不让任何眼泪落下来。
“好。”
“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再回瀚海湖边一趟,拿些东西。”
男子那厢沉默几分。
便应了一声:“可以。”
语气平缓,如应了什么最寻常的事情。
接而,孩童看到那女人的身躯在缓缓远去,他试图伸手去触摸。
他心中慌乱,直直奔跑去追赶。
脚步却如有千金之坠,怎么也无法迈进一步。
腥红的火焰卷上了女子的黑发,接而卷上了她的衣衫。
可女子却依然笑着望着他,唤他:“徵哥儿,别怕。”
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直至落至灰烬,
“郎君,郎君。”沈徵大口喘着气,猛得睁开眼睛。
抬头看到阿古拉的脸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是小崔和阿徵的第一个拥抱。
☆、七夕
沈徵微微撑起身体,四下扫去,发现他依然坐在他的马车里。
“我怎么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郎君方才又唤了夫人。”阿古拉退了回去,男子低沉的声线对着少年时,语气缓了许多。
但因他声线本就低沉,即使慢下来语速,也甚少觉得温柔。
“嗯。”沈徵情绪倒显露无多,反之又端正了身子。
“那崔家姑娘说郎君睡着了,让我带郎君在临邑城里转几圈,不要扰了郎君睡觉,所以····”阿古拉挠挠头解释。
“知道了。”沈徵点头。
随后想到什么,又抬头问:“她呢?”
“崔姑娘在崔宅附近就下了马车。”
“也好。”沈徵松了口气。
他有些庆幸,还好自己陷入梦魇的样子没有被她看到。
“对了郎君。”阿古拉跳下车,又拉开帘子探头进来。
“怎么了?”沈徵问。
“郎君旁边放着的油纸装着糖瓜蒌,是崔姑娘走之前买的。”
阿古拉忽而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挺直了身子,清了清嗓音。
“这糖瓜蒌我吃太甜了,给阿徵吃刚好,这次是我花重金买的,下次记得请回来哦。”
阿古拉本来汉语就说得生硬,却故意用比自己本音高出许多的音调说话,而句末的“哦”字,他却用重音念出来,整句话便破坏了原有的语调,反倒多了些搞笑气氛。
阿古拉念完,见沈徵一动不动望着他,迟迟没有反应。
他挠挠头,握紧拳头有些紧张。
初初沈徵看他的表情有些呆愣,忽而又似憋住什么身体开始抖动,最后”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
“郎君?”阿古拉愈发不解。
方才那崔家姑娘定要他学她说这句话,在一旁□□了许久。
他本来有些不情愿,但那崔姑娘说,若他学得好,郎君定然会开心。
他便垂着头,耐着性子习学了半晌。
看着郎君笑得前仰后合地,他其实也跟着开心起来,虽然他还是不明白,究竟这句话好笑在哪里。
“郎君。”阿古拉抿了抿唇,“那我驾车回府了?”
“好。”沈徵笑意还在眉宇间停留,唇角弯弯点了点头。
车帘又落下,他的笑意才稍稍淡去,心下忽而又失落起来。
方才阿古拉虽学得生硬,但他好像透过阿古拉也看到那个眉飞色舞的少女与他说话。
若是···若是她能陪他再久一些就好了。
拣了一个糖瓜蒌含进嘴里。
蜂蜜与果肉参和在一块,因融在一起,便再尝不出果子原本的酸涩,只剩蜜意唇齿缠绕。
好像的确是很甜,是他觉得最适合的甜度。
少年唇角微微翘起。
旭日近昏,枝柳垂湖。
女儿家的蔷薇香与轻薄罗衫交织一处,少年郎意气风发打马而过,闻得是落落芬芳,看得是正当年华。
时日长久,总有归日。
*
“姐姐,听说七夕时节,街巷上特别热闹,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崔苒揽住崔蓁的胳膊,柔声问道问道。
崔蓁正想拒绝,抬眼看到刚从官署回来的崔成,正踏步朝她们这厢走来。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崔苒特意算好的时间。
“既然你妹妹邀你了,就一起去看看吧,今日热闹,但也千万注意安全。”崔成停下来,颇为严厉地扫了眼崔蓁,又转身对一旁的崔苒露出温情,柔了声道。
“对啊,姐姐,你看爹爹都允许我们去了,姐姐房里的那对磨喝乐真是好看,我想要买一样的。”崔苒对着崔蓁摇了摇手,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崔蓁房里书架最上头,的确摆着一对磨喝乐,塑地娇憨可爱,极为精致。
据说是原身母亲的遗物之一,原身极为珍惜,本收在柜子里,但又因时时思念母亲,便摆在书柜最上头。
崔蓁被这小少女黏黏腻腻地语气不耐方想甩开,察觉崔成正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她。
“是啊,难得这样的好日子,你们两姐妹去逛逛吧。”秦大娘子也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语气里是悠悠慈意。
“只是,蓁丫头,你可千万要看住你妹妹,切莫像在那年上元夜一般丢了她。”
崔蓁心头一顿,顺时看到崔成的脸色忽而变得极为难看。
他本是警告的神情盯着崔蓁,但多少是出于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秦大娘子的话,却让他的眼神里又现出几分茫然。
望着崔蓁的神情,男子像是陷入某种情绪里的拉扯。
“谢谢娘亲,谢谢爹爹。”崔苒眉眼一弯,扯过崔蓁便朝着外头行去。
崔蓁还陷入疑惑中不解,她只知晓原身之前与秦大娘子也不过泛泛,秦氏甚少管教原身。
自她穿越过来后,她便也没怎么注意这位过继母,可自那日秦大娘子带她参加雅集起始,到今日有意无意说起这件事。
她愈发不明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猜测,大抵还在怨念当年崔苒走丢的事情。
当年原身也不过是个小孩,上元夜全家出行,孩子心性见着兔子灯喜欢,便扯着崔苒一同去看。
待崔成在花灯铺子前找到崔蓁,崔苒早已不知去向。
时人皆谓,是崔蓁嫉妒妹妹,故意把崔苒带丢的。
崔蓁一时似听不到身侧崔苒那糯糯官话的喋喋不休,反蹙着眉,也不知是不是直觉,总觉得哪里有些事不对。
她被崔苒拉着一路往前。
“祁哥哥,祁哥哥!”崔苒朝着远处兴奋地招招手。
崔蓁心思都还陷入在疑惑中,随意抬了下眼皮。
王祁生得好相貌,今日好像又是细细打扮过,雪青色的圆领袍子崭新,绣着些不知名的团花暗纹,风姿绰约,无双容色。
王祁身侧站着的是洁癖高泙,依旧是一身月白。
唯独不见燕汉臣。
崔蓁匆匆扫了一眼,便又把眼皮耷拉下来。
“姐姐,我们与祁哥哥遇到是有缘,便一起逛逛可好?”崔苒笑意盈盈地问崔蓁。
“算了,你们逛吧。”崔蓁低头看被月色与灯火映照地莹莹的青石板,冷淡道。
“姐姐,好不容易都出来了,就一起嘛。”崔苒又摇了摇崔蓁的手。
崔蓁连带着身体,都被崔苒的力道带着晃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视线从被紧握的崔苒的手中,缓缓移动到崔苒莹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