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已倒,帝王离心,京中无人敢与我做对,你还要倚仗谁?换了我是你,就想想该怎么讨好主上。”
秦桥张开五指,温柔地揉进他的发间,安抚式地抓了两下:“都督呀,本相讨好的诚意还不够?”
他咬住她的颈侧以做回应。
秦桥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庸宴耳边。
她独特的声线响在庸宴耳畔:“都督不妨想想,我从九岁上就与秦氏断绝了关系,被先帝和太后抚养长大。若手里没点保命的东西,如何能活到现在?”
庸宴抬起头:“想走,是么?”
秦桥垂下目光,嘴角露出一个促狭又精明的笑:
“是只要我想走就能走。照顾你的面子留一夜而已,所以我说大都督啊,差不多得了,‘欢聚’时刻结束啦。”
庸宴冷笑,兜头掀起被子将她重新裹好,扬声道:“进来。”
秦桥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几个人被兜头盖脸地扔了进来,砸得地面都要凹进去。
“昨天到今天,前后来了四拨人。”庸宴:“功夫尚可,但是要偷我的人,不够。”
外面的军士请示如何处理。
庸宴:“打一顿,扔出去。”
地上的人被利落拖走,门再次关上。
秦桥:“如果你觉得这就是我的底牌那未免太过……”
庸宴打断:“不就是乔氏抵运?”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仿佛心情十分愉快:
“忘了告诉你,回来的路上大军在雍州驻扎了一阵,我亲自带人去把你老巢端了。”
秦桥要开口说话,庸宴大掌按上她手心,强硬地与她十指交握:“还没接到消息?当然。因为你最近一个月收到的情报消息,都是我派人模仿字迹送给你的。”
秦桥从被子堆里挺直身体,鼻尖凶狠地蹭上他的鼻尖:“要是让我知道你动了他们任何一个人,我就……”
庸宴好整以暇。
秦桥:“……我就再问问都督需不需要按个摩。”
庸宴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需要。”
秦桥无奈躺倒:“所以你就非要睡我?”
庸宴:“你这个人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了,侍奉主上是你的义务。”
“看你得意到几时。”秦桥冷哼一声:“今日累了,不与你争,睡吧。”
庸宴看她在被子下翻转身体真的要睡,拖长声音唤道:“秦奴。”
秦桥:“作甚!”
庸宴:“侍奴是不能在主人的床上睡的。”
秦桥回过头。
庸宴:“我问过了,别家的侍奴都住在角房。”
“哦?”秦桥眉梢一挑:“据我所知,侍奴都睡在主人床榻上吧?”
庸宴:“……”
“来人!”庸宴起身:“带秦奴去她的房间。”
秦桥裹着被子翻身而起:“庸宴!别折腾了,这一天还不够累?”
这间大宅在被赐给庸宴之前有十来年没人住,眼下恐怕只有这个主院是干净的,角房说不定还漏风漏雨……
秦桥还真怕睡一宿着了凉,旁人也就罢了,眼下她这身体,真要着凉可不是躺几天那么简单。
庸宴起身去后面翻开柜子找东西,过了一会儿,将一套崭新的男子衣衫兜头扔在她脸上,自己抱着剑背过身去:“换。”
秦桥:“你就非要跟我较这个劲?”
庸宴截口打断:“换。”
秦桥:“……”
她气哼哼地在床榻上站起来,哗啦一下将床帘带上,三下两下穿好——
那料子样式秦桥一看就知道,和这床被褥一样,都是宫中临时给庸宴添置的。
庸宴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上前将她领口又紧了紧,确认穿好了,扬声道:“进来吧。”
早在门口候着的两个粗壮婆子推门走了进来,对庸宴行礼;紧接着走到床榻前抱着秦桥的腿一翻——
像个麻袋似地将她背在了身上。
秦桥在朝多年,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二位恐怕是临时请到府上做饭的老妈妈,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孔武有力,想凭自己挣扎下来是不可能的。
“……庸宴,你到底知不知道侍奴是怎么用的?”秦桥被硌得快吐出来了:“庸宴!快说句话!”
秦桥:“明天有雨,着凉了我膝盖疼!庸宴,都督……主人!”
庸宴淡漠的目光扫过来:“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奴疼不疼,跟我这个做主人的有什么关系?”
秦桥:“!”
她安静了一下,似乎真的将这句话听了进去,眼睛里的光华如黎明时湖面上的月色般渐渐消退,最终只剩下一点失望和委屈。
秦桥做了几年翻手云覆手雨的权相,身上担着整个大荆朝的生死,她是不同别人这样闹的。
现在,庸宴终于也成了“别人”。
她安静地伏在嬷嬷身上,不闹了。
庸宴:“……”
又来了,从前就喜欢装可怜。
秦桥穿着自己的衣裳,脚上套着自己的鞋,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似乖顺了,嘴角却死死咬着。
庸宴实在太了解她,这是已经生气了。
说不定她心里那个小本子正在唰唰唰写着他的不是。
他压下烦躁,挥手道:“带她走。”
秦桥安安静静地被带走了,留下心神烦躁的庸宴站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
这大都督府,大都督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他也是第一次进。
这会儿秦桥一离开,他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好像她才是这个房间的全部意义,这里冰冷而又空旷,竟然只有她留在床榻上的那个被子堆,仿佛充满活力和温情。
他翻身躺在踏上,一手将脸虚虚盖住。
方才轻轻咬住秦桥颈侧的时候,庸宴觉得自己疯了。
本该是恨她,怨她的。
可是这一刻,那些负面的情绪他通通感觉不到,只觉得心里的思念疯狂长了出来,勾得他心肝脾肺全都跟着疼,她就在他怀中,带着恰好的温度,像无数个夜晚里浮浮沉沉的梦魇。
“庸宴啊庸宴,”他在心中自我唾弃:“你真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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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都督府。
关于如何做一个奴,秦桥其实并不怎么懂。
毕竟她人生的前九年被秦家当成祭品供着,九岁一进宫就又被太后收养,赐小字阿房——
“凤凰凤凰止阿房”,当时整个朝廷都当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恨不得往天上捧;
后来她十三岁进入前朝做官彻底断了后宫这条线,也依然是名副其实的当朝重臣,没人敢有半分不敬。
总而言之,她不知道该怎么吃这碗已经凉了的粥。
秦桥放下筷子:“去告诉你们都督,这东西吃了我胃疼。”
一旁侍立的年轻将领说道:“回秦相……回您的话,都督吩咐了,咱们府中一日只有两顿饭,让您按时吃,吃饱了好去都督身前伺候。”
秦桥:“这是他亲口说的?”
年轻将领没再答话。
秦桥放下筷子:“叫什么名字?”
年轻将领:“盛司。”
“我知道你,”秦桥招手让他过来,笑道:“你是他身边很得力的亲卫,已是个有军功的了。”
这小将军年纪不大,因为常年在前线拼杀的缘故,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眼睛清澈明亮,浑身都散发着生机勃勃的青春朝气。
当真是一位标准的英雄少年郎。
只可惜这位英雄少年郎的脑子里,正在想一些不那么英雄的事——
盛司抿紧唇看着她,眼中盛放出异常炙热的光芒。
千盼万盼,总算盼出了都督夫人!
都督夫人还夸奖他!
打从盛司被庸宴捡回军中开始,盛司就源源不断地从身边的老兵油子嘴里听到关于都督与秦相的绯闻轶事,着实精彩非常,今日得见真人,实在太激动了!
他们真的好配啊!
秦桥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为难,示意他摸摸桌子上的瓷碗,语气近乎沉痛地说:“你给我作证,这粥凉透了。”
盛司艰难地从脑补中挣扎出来,疑惑地看了看碗:“……嗯。”
秦桥拿起勺子,艰难地塞了一口。
狠狠心,又塞了一口。
她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把一碗凉粥喝得干干净净:“庸宴人在何处?”
盛司躬身道:“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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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宴果然在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