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隐秘之事,他们根本不该多告诉任何一个人。
再想到刚刚半是暗示半是鼓励的话,拂衣总觉得中年对她有一种算计,只是不知道这算计从何而起。她左思右想一阵,忽然反应过来,若渡厄宗大师推衍出白泽是解决阵法的关键,那会不会也能推衍出她这个异数?
按照她本心来看,是不会主动去推动事情的进程、或阻止某件事某个人,她与这个世界发生的纠缠都很浅,只要能激发幻象继续往下发展即可。
但现在事关他们家宗主的性命,哪怕明知他是个幻象,以后还是会活得好好的,她也无法做到高高挂起。
所以她的存在就是不定数,有可能推动一切,也有可能毁了一切,渡厄宗首座大师的推衍术再精妙,也绝无可能算得到她的心。
随心而动,就代表这件事存在很大变数,刚刚的青衣中年不知她对计划究竟起什么作用,所以既不愿太客气,也不好太友善。
临走前的暗示,不过是想让她站在所有人族修士的角度去看待,让她推动白不陨入阵一事,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选择。
“拂小友?”老妪一声轻唤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刚刚那位闵真人,你可曾见过?”
拂衣摇了摇头,别说这闵真人,就算后世也没个值得一提的闵氏家族让她记住啊。
老妪目露疑惑,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非要留下拂小友旁听?”
白不陨不管她是不是询问,直接开口岔开话题道:“二位长老,我愿交出长老令牌离开广闻阁,若二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去,我们必将感激在心。”
拂衣心下一哂,还感激在心呢,这位宗主大人真是万万不肯说一句“必有重谢”,省得以后拿出手的东西不够看吧?
广闻阁二人原本就没打算留下他,之所以主动申请前来接见六名来访者,就是因为直觉来者不善,想为白不陨谋一条生路。
“首座长老那里我们会如实禀告,你们最好尽快离开灰星域,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不要轻易露头。”
老妪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箱灵石,一簇四阶超品火云珊瑚,以及一枚天煞令递给拂衣。
“虽不知你在此事中担当何种角色,但白不陨曾是广闻阁长老,救他归来的报酬不可少。”
拂衣接过灵石和火云珊瑚,从身上取出一枚天煞令道:“城主给了一枚,就不必多要了。”她要带着香饽饽宗主远走高飞,以后都要避着广闻阁这些地方走,拿那么多天煞令又有何用。
老妪点点头没有再劝,取出两枚敛息易容的四阶超品符宝递给二人,殷殷叮嘱道:“凌空而行必惊动内外元婴道友,从城门出去看似危险,其实只要注意伪装,融入大量低阶修士中就不易被发现。”
拂衣与白不陨收起符宝,在殿内改变了灵息、变幻了容貌身形,再经两名长老反复观察、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可疑之处才离开。
走出广闻阁的时候,拂衣感觉到城主府方向传来两道神识,在她身上轻轻一扫就过,倒是扫到身旁白不陨时多停留了一阵。
她看上去七老八十,脸上皱纹横生,筑基初期的修为和矮小的个头一样不引人注目,而白不陨打死不肯牺牲形象,变作一名娇俏可人、天真单纯的炼气圆满少女,还颇为不要脸地喊了她一声阿婆。
第554章 赶路
拂衣被脸皮比城墙厚的白不陨拖着,一会儿进店一会儿逛摊,白不陨一看到亮晶晶的好东西,就要摆出一副想买又舍不得买的样子与人讨价还价一阵,而后冲着拂衣眨巴眨巴无辜大眼睛,软绵绵地喊一声“阿婆”。
拂衣气得心脉有一把火在烧,一开始还只咬牙切齿提醒他离开,最后干脆当真将他当作孙女吼了一顿,见城中灯火通明时,她一把拽住试图哭唧唧的白不陨朝城外走去。
打从离开广闻阁,“祖孙俩”就一直混迹在低阶修士中,除了偶尔有人多看几眼白不陨的漂亮脸蛋,就再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走出宽阔的城门的瞬间,与白日一样明亮的灯火黯淡了一半,再往前走,黑夜就悄悄降临,白不陨一路跳得欢实,来到城郊才祭出一柄破旧飞行法器递给拂衣。“阿婆,我们走吧!”
拂衣无声点了点头,她感觉到林中有好几道神识扫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将缺了口的碗状飞行法器缓缓变大,带着炼气小孙女跳上去时,那几道神识才终于收回,且并未有人阻止或跟随他们离开。
为了不被人以秘术探听,拂衣不敢与白不陨传音,只能在明面上用暗示的方式与他说话。
“世道越来越难了,这下去哪儿历练才好?我们连搭乘传送阵的灵石都没有了。”
“要不然就去南边看看吧?万一有什么机缘呢!”
拂衣明白他是打算回无相宗躲一躲外面修士的逼迫,短时间内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好,就依你的吧。”
两人在夜空中飞行,像是一颗缓慢明亮的飞星,驶入第二天的晨光中时,迎面有一群身穿青蛇黑藤族服的修士凌空而来。
九名元婴修士走得气势汹汹,目不斜视,完全不隐藏身形气息,威压震得路过的修士胸腔闷痛。
拂衣见周遭有不少筑基修士降下法器,似乎是受了轻伤不能再飞行,她也赶紧捂着胸口跟着降下,故意落在了一群人数较多的队伍旁边。
落地后,拂衣、白不陨与对方十二名修士相视一笑,笑中都带着几分无奈。
“闵家人越来越霸道了。”小队中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自从他们族中八人分别混成八大宗长老,这气焰,啧啧啧,与日倍增啊!”
拂衣和白不陨坐在空地上,一边附和一边委婉打探更多,这些修士正因刚刚的事气恼,说起闵家人的坏话来完全不带留情面。
“说到底不还是暴发户家族!原本是帮人家守店、做掌柜,后来拖家带口偷了主家宝物,才来灰星域重新起家。这种底蕴,能混成这样全靠运气,迟早有一天会还回去!”
“可不是嘛,前些年还不见他们如何出挑,就这几年突然出八个宗门长老,我看是气运走上巅峰,很快就要往下坡路去咯!”
拂衣心道难怪姓闵的中年身为道修,还要替渡厄宗出头露面做着得罪人的事,一众佛修也任他领头,完全没有不甘心的样子。原来他们家有人在渡厄宗做长老,任是哪一域的佛寺,都不得不敬上几分。
不过以拂衣对八大宗门的了解,身为宗门长老的家族子弟,是绝不会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甚至有可能第二、第三位都排不上。
一旦进入宗门,就要以宗门的规矩为准则、为宗门的利益优先考虑、听从的也是宗门长辈的吩咐。否则进入宗门的家族子弟那么多,要是个个都以家族为先,那宗门何从立足?
岂不是身为长老、宗主,就该为入宗前的家谋福利?那宗门岂不是成了私人谋利的武器?
就连钟韵这等出身,进了无相宗也是凡事以无相宗为先,规矩是不可向外人道,她便一直瞒着家族,知到现在,钟家人都不知道她究竟进的是什么宗。
闵家人如此作态,不仅不妥,还迟早会引起八大宗不满。渡厄宗佛修向来是以慈悲博爱的形象面人,他们总不能一边宣扬众生平等,一边又逼着白不陨去送死,所以这等讨人厌的事就丢到了积极主动的闵家人身上。
闵家人不知道的是,这样做不可能得到渡厄宗的赏识与重视,事后反倒有可能被“清理”掉,毕竟后世并无这一家族存在,至少是不显赫、不被人所知的。
“说起这闵家,就不得不提一提千湖域钟家了。”
一名修士的话忽引得拂衣注意,她赶紧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竖起耳朵听那人说起往事来。
“闵家原本就是钟家的家奴,数千年前,钟家刚刚起家,闵家人就已经跟随在身边服侍。后来隔了两三代吧,钟家人感念这一家的忠诚陪伴,就把好些产业交给他们打理,这才从仆役成了掌柜管事。”
队伍中有几名修士都听说过此事,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还不忘称赞钟家几句。另一些没听说过的都如拂衣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忍不住贬低闵家人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