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江月为徒,通灵信昭告天下。作为神主继承人,陈鱼就得救他。但此后修行学习,若是成了,自然天柱有名,继任神主之位。若不成,渡劫失败灰飞烟灭,身形俱散。
这是拿轮回做一场豪赌。
白雾一时也没回答。两个人能不能成一场师徒缘分,她自己说了不算数。江月愿不愿意从她肩上接过重担,她也没办法决定。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陈鱼哼了一声。
“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天界仙家几千?哪一个不比凡人强,让你随便挑你都不肯,偏生要下界去寻。嘁,我给你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白雾难得不与他计较了,正经坐好,双目一闭。
“开始吧。”
每隔一段时间,陈鱼就需要对白雾进行治疗。疏通她体内的灵脉,再辅以灵气与丹药滋养。叮嘱她少受些伤,保证她最好的状态,多活些时日。连魔域每次的例行巡回都让琼樱一个人去,也仅此二人清楚白雾的身体状况。
白雾不愿再谈这件事。
陈鱼说她:“想太多是病,但这病我治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终究她是神主,她的身体是她自己的。旁人只能劝阻,始终是左右不了她的决定,这道理大家都懂。
治疗结束,陈鱼又给了白雾一瓶丹药,说是补气益血,其实就是他炼出来的那些不明功效的东西。半成不成的,扔了浪费,用了不放心,就全都给她带着。
离开青鱼殿,白雾又下了凡间。
江月一直没找她,天上不到一个时辰,凡间怕是已近一月。江月始终没有用小人参和白雾联系,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白雾觉得他应该是过的好的,又觉得他那样的性子,就算过的不好也不会同她讲自己的委屈。
掐指算出他在哪里,白雾就赶了过去。
尘弦一月蛊动一次,算算此时差不多要到时间,她必须快一点。
第16章
此时已入冬,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些。银白世界的黄昏,有高楼华灯初上,成为银白昏暗里的一串橘光。
白雾踩着薄雪在街上一家赌坊门口找到了江月与江南松。当她看到江月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觉得有点沉,沉的有点疼。
白雾想都没想,弹指便凝滞时空。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赌坊里的喧嚣,街上的热闹,面摊上飘起的蒸汽,天空零星的雪花,还有那些快要落在江月身上的拳头。
她推开几个围观的人走过去,把江月从地上抱起来,他身上青紫颇多,都是被殴打的结果。而江南松手里握着钱袋就站在他旁边,以一种心疼又无奈的表情冷眼旁观。
白雾的指尖落在江月额头上,他从凝滞时空中脱离,他的身体本能的一抖想要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睁眼却看到了梦里出现过多次的人,自己就在她怀里。
白雾拿手擦掉江月脸上的脏东西,拉起他的手吹了吹。
“疼吗?”
仿佛熬了许久终于等来黎明,江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白雾,他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白雾微笑的脸。
“姐姐,你……回来了。”
白雾看着他,很认真的又问了一遍。
“疼吗?”
江月缓缓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惯于隐忍,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他也没说过那个字。他动了动口舌,尝试了好几下,才又轻又慢又小声的说了一个字。
“疼。”
挨打怎么可能感觉不疼呢?说不疼更多的是在骗自己,那么大的拳头,密如雨点的拳打脚踢,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怎么可能不疼?
白雾摸摸江月的脑袋,把他抱起来,他比之前更瘦更轻了。
“知道疼就好。”
江月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他惊讶,但他不问。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白雾不肯松手,就这么打横抱着他。
“他们为什么打你。”
江月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不行。”
白雾看看江南松手里的钱袋,材质不错。而江南松自己衣着单薄,穿的是最便宜的面料。这里是赌坊,围着江月打他的人,都衣着光鲜不缺钱。还有赌坊的人掀着门帘斜着眉眼看这边的笑话,指指点点。
“江南松拉你过来让这些人给钱,随便打你出气,是吗?”
江月张了张嘴,没说话。
白雾眸光沉亮,抱着江月走到人群外,把江南松一脚踢到了方才江月的位置。她弹指撤了时空凝滞,方才那几个打人的男子收不住势头,拳头就落在江南松身上,立时便响起一阵痛呼声。
这些人发现打错了人,停下手,江南松勾着腰坐在地上。
“你们打我干什么!”
出钱解气的几个人本来还有些诧异地上为何突然换了人,听他语气不善,要出口的话就变了。
“爷给了钱买得就是舒服,打谁都一样!怎么,你还想赖?”
几个人亦步亦趋的撸袖往江南松身边靠,江南松立时就消了气焰,不敢高声。
“不敢不敢,几位爷舒服便好。”
为首的人眼睛一瞪,抬腿便是一脚。
“爷还没解气呢,给我打!”
几个人对着江南松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江南松被摁在地上连连痛呼。富家子弟,胳膊腿养的粗壮,又在赌坊输了钱一肚子邪火。一番殴打下来江南松已经起不来身,动弹不得,抱头夹腿弓着身子躺在地上。
几个人满意了,又扔下一个钱袋。
“拿去买药吧。”
“可别死了明天没得玩了。”
沉甸甸的银子落到地上,江南松立刻就伸手搂住了。那人呸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东西,赚的就是这个钱,还敢跟爷顶嘴。”
江南松不敢言语,几个人出了气算是走了。
人群散去后,江南松起身拍拍钱袋上的灰,把银子放进衣服里。这才看见白雾抱着江月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
江南松应该是心里生气,嚯的一下起身,指着江月。
“你小子……”怎么敢偷跑。
看到白雾,话说到一半又忍了回去。想起在却云派之时,这位姑娘财大气粗动辄就是珍珠,他又赔上了笑脸。
“这不是白姑娘吗,好久不见。”
白雾先前只觉得这人或许懦弱胆小怕事,却没想到他敢这样利欲熏心,欺负江月。
“江道长。”白雾已经很客气的称呼他了。“这一顿拳脚你也体会过了,感觉如何?”
当然不好受,他面色尴尬拍拍身上的泥灰,一动作就疼得龇牙咧嘴。
“这些人下手没个轻重,呵呵。”
江南松还笑的出来,嘴上说的轻巧。他尚且被打的不敢动弹,江月呢?他是仗着江月有百足在身不会死,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他挨打换钱,供他在赌桌上消遣。
何其无耻。
“我不问你是如何入得这三毒之地,欠债多少。”白雾看着江南松,郑重的道:“若你还流连此地,日后你逢赌必输,一贫如洗,就如同袖中带洞,霉运连连。”
爱赌之人如何听得这些,江南松气的跳脚。
“你咒我!”
白雾笑了。
“你还经不起我的咒。”
她说:“今日往后,江月与我同去,此后天高水长,你与他再无干系。”
这话一听,哪里还了得。没从这姑娘手里弄些珍珠就算了,还要把他的摇钱树带走,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江南松当然不愿意。想着打也打不过,于是他一把拉住江月的手,大声嚷嚷。
“抢孩子啦,当街抢孩子啦!快来人啊!”
如此泼皮无赖一样的招数。
白雾抱着江月不做逗留,转身便走了。江月的手一滑,江南松也不知怎的就没抓住他的摇钱树。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愣,他明明抓的死紧的,再抬头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有围观的人望过来,只看到江南松一个人坐在地上。又见他身后赌坊的招牌,嘴里嘲笑着又疯了一个,就散了。
白雾抱着江月转过街角将他放下来,忍不住扶着墙咳了两下。看到手心里的血,白雾也很差诧异。
但这口血吓到了江月,他没有手帕,就撕了一块衣裳想给白雾擦擦嘴。低头一看撕下来衣裳太脏,全身都没一块干净的,他又把碎布藏到背后,小心翼翼的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上次受了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