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怔了怔,早就奇怪阿芝为何会邀请才见了一面的她,原来是蔺承佑的意思。
“所以滕娘子明白了,倘若不是阿芝把你邀你府中,倘若不是有我的阵法相护,你今晚极有可能已经惨遭不测了。”
说到这他打住了话头,滕玉意,你可想清楚了,究竟是我欠你一份人情,还是你又欠下我一份人情?
不料滕玉意写了几行字,起身深深一揖:世子的大恩,我铭记在心,我方才提到耳房之事,并非要挟恩,但世子应该知道,就算阵法能尸邪的凶力,也压不住她蛊惑人心的手段。此前她已经把不少人变成了傀儡,之后在耳房中,几乎人人都丧失了心智,这种手段比亲手杀人还可怖,要不是我那件法器与它周旋,房中人即便不被傀儡所伤也会惊吓过度,世子,这应该不是一道阵法能压制得了的吧。
蔺承佑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纸笺扫了眼,没吭声。行吧,你说的也有理,这份人情算我欠你的,但一码归一码,人情该怎么还,由我说了算。
滕玉意:你先帮我把毒解了再说。
蔺承佑一脸无辜,突然开口:“对不住,滕娘子的嗓子我也无计可施,横竖滕娘子不懂道术,能不能开口说话都不碍事,不过我保证,我绝不会让尸邪伤到你,你丢一根头发,我赔你一根头发就是了。”
诸人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蔺承佑看了看夜漏:“稍后我送你们回府,绝圣和弃智会在滕府中住下,接下来这几日,他二人会寸步不离保护滕娘子,我也会守在滕府外,一旦有什么异动,我随叫随到就是了。”
滕玉意一愣,蔺承佑竟然宁愿给她当护卫也不帮她解毒?
杜庭兰虽也惊愕,却暗自松了口气,蔺承佑桀骜归桀骜,但听说一向重诺,都承诺到头发丝上了,阿玉的处境应该不至于太凶险。绝圣和弃智不过九岁,阿妹当贵客请来在府中住几日倒也说得过去。
绝圣和弃智喜出望外,住到滕府去?太好了!上回那两盒玉露团就很好吃,不知道在滕府住下后,滕娘子会不会天天拿素馔招待他们。
蔺承佑又道:“杜娘子,这尸邪虽是冲着滕娘子来的,但它诡计多端,如若你回府,我怕它会为了折磨滕娘子去杜府找你,这几日你最好也在滕府住下,等降服了尸邪再回自己府中。”
杜庭兰有些惴惴,转脸一看滕玉意,旋即露出安恬的表情让妹妹安心,点了点头道:“好,我本就担心妹妹,这几日陪在她身边,我心里也能踏实不少。”
滕玉意想了想要开腔,忽觉小涯剑又发起烫来,小涯躲在袖中,在她掌心划了一个字:汤。
她隐约明白过来,这老头上回就念叨自己需被定期供奉,供奉之物正是所谓“胎息羽化水”,指明要蔺承佑或是两位师弟的浴汤,这会儿突然开始作怪,莫不是听到绝圣和弃智要住到府里,提前开心起来了?
啧,这小老头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什么。
第30章
不过小涯这一闹腾,倒是提醒了滕玉意,要把福报争取到自己头上来,最好能主动参与到捉妖当中去。
她瞥了瞥蔺承佑,他一言不发,俨然在思量什么,灯影摇曳不休,把他一对漆黑眼眸照得流光溢彩。
她提笔在手,唰唰唰写了好几大张纸,然后搁下笔,把第一张笺纸推到他面前。
蔺承佑垂眸一看,就见纸上写着:世子打算如何对付尸邪?
他懒洋洋搁下手中的茶盏:“滕娘子有何高见?”
滕玉意推过去第二张:我有一个对付尸邪的好法子。
蔺承佑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身子往后一靠:“愿闻其详。”
滕玉意把写好的第三张推到他眼前:见天道长说尸邪相貌鲜焕如生,道行也早已凌驾于众邪之上,哪怕人群中与它擦身而过,符箓也未必会自焚示警,一旦躲起来,掘地三尺都未必能找到她,所以哪怕世子和诸位道长都想尽快收服她,却只能等她自己再次露面,但这样未免太被动了,既知道尸邪对我很感兴趣,何不以我作饵主动引她出来?
屋子里静了一瞬,五道怪叫起来:“滕娘子,法子倒是好法子,但为了捉妖以人作饵,说来有违正道啊。”
滕玉意在心里笑了笑,无论正道邪道,有人愿意不就成了?蔺承佑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只要能捉住妖邪,才不管法子地道不地道。她赌他一定愿意这么做。
哪知蔺承佑笑着摇头:“不行,这法子不好。”
绝圣和弃智暗暗松了口气,尸邪狡诈多端,真让滕娘子去作饵,未免也太凶险了。
滕玉意怔了怔,欸?难道蔺承佑也是有底线的么?
她忙又写道:可这是最快的法子。尸邪禀性凶戾,今晚失败了一次,绝不肯善罢甘休,我猜它很快会再来找我,何不守株待兔,在我周围布下对付尸邪的阵法,说不定能一举将其降服。
蔺承佑像是早猜到她会写什么,并没有接那纸,只正色道:“滕娘子,尸邪之所以与寻常妖邪不同,是因她生前就足智多谋,死后益发懂得窥探人心。要是我们事先在你身周布下阵法,她只要一靠近就会察觉,所以如果真要以你作饵,首先不能提前设下阵法,而一旦你周围没有道法保护,你可想过这会有多凶险?”
杜庭兰听得脸色苍白,惶然抓住滕玉意的手:“阿玉,你别瞎出主意,你让世子他们想办法,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阿姐会一直陪着你。”
滕玉意对上杜庭兰焦灼的目光,心头忽然一酸,阿姐,我怎会不知道这法子凶险?但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置之死地,方能后生,除了这样做,没别的法子能蹭到斩杀尸邪的福报。
今晚的遭遇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才躲过树妖,又来了尸邪。既然尸邪决意纠缠她,何不绝地求生。
她松开杜庭兰的手,飞快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我愿意。
蔺承佑接过笺纸,一时没开腔,这话可不像滕玉意能说出来的,这法子太过鲁莽,哪怕他曾经动过念头,也马上在心里掐断了,以滕玉意狡黠的心性,明知这样做太冒险,又怎会愿意主动冲到前头。
她该不会是被尸邪吓迷糊了吧。
他举起琉璃灯,借光一寸寸照亮滕玉意的脸庞,气色差是差了点,但她双眸清澈,唇若春樱,哪像神智不清的样子。
绝圣等人一怔。
滕玉意偏头躲开蔺承佑手中的琉璃灯,就知道蔺承佑不好糊弄,这不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清醒了。
她转过脸,提笔在纸上写道:我想明白了,就算我躲在你们身后,尸邪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不想日夜担惊受怕,无论什么法子。只要能尽快除去尸邪,我愿意全力配合世子和五位道长。
蔺承佑牵了牵嘴角,有进步,这回的理由似乎充分了点,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滕玉意不像躲灾,竟像在故意制造自己与尸邪近身接触的机会,就凭一把神剑?未免也太托大了。对方可是尸邪,寻常的小娘子别说与这等邪物对峙,光看一眼就会吓昏过去。
他不动声色看她两眼,滕玉意碰上他的目光,心知还是没能打消他的疑虑,于是又写道:我之所以愿意以身作饵,不仅仅因为这法子最有效,也因为世子方才已经答应护我周全,凭世子这身斩妖除魔的好本领,倘或没能捉到尸邪还让我这个作饵的被害,这……
她悠然长叹,没再往下写。
众道目光闪烁,齐齐把视线调到蔺承佑身上去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蔺承佑再不答应的话,等于承认自己没把握能护住滕玉意。
蔺承佑心里笑了笑,这才像滕玉意会说出来的话。
他抬手鼓了鼓掌,点头道:“滕娘子计出万全,这番安排连我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滕玉意谦虚地欠了欠身,表示当不起这夸赞。
蔺承佑思量一番,起身负手踱步:“其实呢,也不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但尸邪和金衣公子行踪不定,要想诱它们出来绝非易事,耽误时日越久,越容易出乱子。尤其是我等看管不到的地方,免不了有百姓遭殃。思来想去,用人作饵是诱它们出来的最好办法,既然滕娘子也愿意,我和五位道长趁早筹划起来,但我要提醒滕娘子,对方可是尸邪和金衣公子,哪怕我们做了万全准备,也难保不会出现你和我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你心里要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