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这是最棘手的一种情况,要想救葛巾的性命,只能——

他摘下腰间的香囊把药丸取出来,就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绝圣和弃智怀中各抱着一个包袱跑过来了。

二人瞥见房里的滕玉意,两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还好还好,滕娘子未受惊吓。

蔺承佑把药丸尽数倾在掌心,冲门外的萼姬道:“萼大娘进屋吧,速速把这药给葛巾服下。”

绝圣和弃智看见那药丸,大惊道:“师兄,这不行。”

蔺承佑看着他们:“什么不行?”

“这可是燕息丹。”绝圣弃智冲进屋压低嗓门道,“别忘了上回在紫云楼,师兄你的六元丹已经分完了,师尊还未回长安,观里的药材又不够用,要是连燕息丹也全给人用了,万一你自己——”

“我倒是不想给旁人用,可此女中的是鬣毒,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么?”

二人面色一变:“鬣毒?”

“她中毒已深,再拖下去可就成见死不救了。”

绝圣和弃智二话不说夺过蔺承佑手心里的药丸,跑到床榻前给葛巾服药。

滕玉意在一旁看着,暗忖蔺承佑果有暗疾,上回是六元丹,这回叫燕息丹,不知是不是清虚子道长有所嘱托,蔺承佑似乎总是随身携带药丸,而且这样做并非为了施仁布德,仅仅是为自己所用。

她不由好奇打量蔺承佑,此子生龙活虎,委实不像有病在身。

忽又想起前日那一场大梦,梦里她的魂魄在死后三年回到父亲的祠庙,在庙中撞见了奇怪的一幕,宫人们听说蔺承佑在北戎被人暗害,一下子慌了手脚。

这梦也太奇怪了,不说是真是假,她怎会梦到蔺承佑?

那边弃智和绝圣喂了药,葛巾的脸色有了好转,贺明生和萼姬捱进了屋,哆哆嗦嗦查看葛巾的病况。

蔺承佑望着葛巾脸颊上的伤疤,摇头喟叹:“这伤是被鬼物所害,伤及了筋肉,估计恢复无望了。”

绝圣和弃智听了这话,纳闷地互望一眼,葛巾娘子的伤毫无鬼物作祟的痕迹,分明是被人所害。

师兄想必比他们看得更明白,为何公然说这样的话。

滕玉意闲着无事,便也近前打量,天色已经大亮了,葛巾的脸庞被晨光照得纤毫毕现,左侧脸颊上共有四条抓痕,血痂未能覆盖处,依稀可见有蜗卷的死肉。

“可怜见的。”萼姬叹着气帮葛巾掖紧衾被。

贺明生满脸痛惜:“为了买下葛巾,小人花费何止万金,日日当菩萨供起来,生恐不顺她的意,眼看要在平康坊崭露头角,就这样被厉鬼毁了容貌。小人这番心血,岂不全打了水漂?”

绝圣和弃智先前只当贺明生为葛巾的遭遇觉得惋惜,听到后头忍不住撇嘴。

正当这时,门外有庙客跑来:“主家,外头来了好些武侯和不良人。”

屋里人一惊,蔺承佑却道:“来得正好。”

他率先往外走,滕玉意不动声色跟在众人后头,走到半道,霍丘迎面走来,低声道:“娘子,都安排好了,走吧。”

到了前楼一看,中堂里满是人,平康坊的里正也在,众吏抬头一望,来不及诧异蔺承佑为何穿着湿衣裳,急忙整顿衣冠,大步迎上来。

滕玉意趁机把萼姬叫到一边,取出一颗宝珠丢给萼姬:“赏你的。卷儿梨和抱珠我包下了,这半年你不许打骂她们,也不许叫她们去陪别的客人。”

萼姬眼皮霎了霎,光靠一枚宝珠就想包卷儿梨和抱珠半年,无疑是在仗势欺人,她心里极不想答应,但经过这一晚的相处,她早猜到眼前这位小娘子来头不小,别的不说,单看旁边那位护卫就知道了。

若是不答应的话,没准会给自己惹麻烦。也罢,卷儿梨和抱珠年岁还小,平日遇到那些难缠的客人的确也棘手,这半年让她们清清静静磨练技艺也好,于是喜滋滋把那颗宝珠塞入胸口:“奴家晓得了,从今日起,卷儿梨和抱珠就只伺候王公子一个人了。”

那边蔺承佑换了干净衣裳,又令人买了胡饼和馎饦给两个师弟吃。

绝圣和弃智一边喝着热乎乎的馎饦汤,一边听蔺承佑跟身边群吏说话。

蔺承佑任由医工重新给自己包扎伤口,边饮茶边道:“阵法下面镇了两只大妖,昨夜破阵而出了,一个是禽妖,另一个我暂且未查清底细。”

众吏神色有异:“世子殿下,长安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妖邪了,可这才数月工夫,已经出了好几桩大事了。上回是专夺美人躯壳的树妖,这次的妖邪竟与妓馆有关。”

剩下的话不敢说,明明是康平盛世,为何会频繁有大妖现世。

蔺承佑焉能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一哂:“这些妖魔的来历我很快会查出来,昨晚那二怪破阵而出后失了踪迹,但随时可能再出来害人。为免百姓受伤,从即日起,我会请各观各寺的僧道日日巡街,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好叫你们心里有数。”

众吏唯唯听命。

“你们除了配合这些僧道巡逻,还需给各家各户送信,晚间若无急事,百姓不要擅自出门。”

“卑职马上着手安排。”

弃智看蔺承佑只顾着安排事项,迟迟不用朝食,起身把汤碗往蔺承佑身前悄悄推了推。

绝圣吃得满头大汗,这时也迟钝地抬起头:“师兄,你只顾安排我们吃饭,自己却不肯用膳,这汤再不喝就凉了。”

蔺承佑这才提箸用膳:“别说,我还真饿了。”

然而身边的官吏仍不住地向他请示事项,一顿饭吃得极不闲适。

绝圣和弃智吃完了早膳,托着腮在旁边叹气,可怜的师兄,还好有他们在身边,不然谁来关照师兄的饮食起居。

成王殿下和王妃离开长安大半年了,走前还带走了二公子,说师兄小时候跟他们四处游历够了,这回该轮到老二阿双了。

又说去年阿芝郡主因为游历江南耽误了学业,今年需留在长安好好读书,昌宜公主正好也舍不得阿芝郡主,阿芝郡主就住到宫里去了。

这也就罢了,连师尊也打着云游的旗号离开了长安。

如此一来,师兄身边只剩他们两个师弟了。

以往这可是没有的事,师尊常说师兄顽皮赖骨,身边离不开长辈的管教,可这次师尊和成王夫妇却先后离开了长安。这可真让人想不通,莫非存心让师兄历练?

两人齐齐换了一只手,继续托住自己滚圆的腮帮叹气,虽说长安城还有圣人和皇后,圣人和皇后也一贯把师兄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但听说圣人禀性宽厚,皇后性情随和,两人又住在宫里,管教阿芝郡主是绰绰有余,管教师兄却难免有鞭长莫及之嫌。

正在长吁短叹,萼姬扶着卷儿梨过来了。

萼姬弓腰冲蔺承佑笑道:“世子,我们卷儿梨还有些痴怔,烦请世子帮着看看,她是不是体内还有妖毒。”

卷儿梨偎在萼姬身边,神色有些呆呆的,她肤色本就白腻如玉,一病之后愈发有种梨花带雨的娇弱感,来前似乎着意打扮了一番,换了杏子黄的高胸襦裙。

蔺承佑扭头看二人:“不是已经用过清心丸了么?”

绝圣和弃智也纳闷,卷儿梨能走能说话,除了精神上有些不济,看不出不妥,起身看了看,卷儿梨连眼眸都很清澈,可见体内一点余毒都没了。

卷儿梨怪不好意思地说:“劳烦两位道长了,其实奴家没有不适……”

萼姬却一个劲地把卷儿梨往蔺承佑身前推:“奴家是觉得,同样是中妖毒,王公子早已恢复如常了,卷儿梨却一直乏力头昏,奴家怕出事,所以才想请世子再给她好好瞧瞧。”

蔺承佑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绝圣弃智,你们再给卷儿梨好好瞧瞧,至于萼大娘么,我瞧着好像也有些不妥——”

萼姬脸色一白:“奴家也?”

“清心丸给萼大娘也服几粒。”

绝圣和弃智为难地挠挠头,师兄一定是嫌萼大娘烦了,清心丸只能给中妖毒之人服用,正常人吃了少不了会拉几天肚子。

“小道长,快多给奴家几粒药。”萼姬听了蔺承佑的话,早已是六神不安。

弃智好心只给萼姬一粒,萼姬却伸手抢走好几粒。

两人忙要夺回,被蔺承佑拦住了:“哎,不就是几粒清心丸吗,萼大娘想要就给她,你们怎能如此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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