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324)

她羞恼地望着滕玉意扬长而去的背影,身子往前一倾,一把抓住牢笼说:“滕玉意,你为何这般恨我?我可没害到你!”

这一回,滕玉意的脚步未作丝毫停留。

牢房里,只有武绮的喊声在石壁中回荡,任她将两手指节抓得发白,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气咻咻的呼吸声。

***

蔺承佑令人把滕玉意和杜庭兰各自送回家,自己则疾驰到青云观请师公。

滕玉意回到家中,一方面令人时刻留意武家的消息,一方面暗自琢磨静尘师太所说的“大灾祸”指的是什么。

次日就听说武缃醒了,只是人比从前呆傻了不少,清虚子道长说,魂魄离体太久,灵根多少有些受损,要把身边的人一一认出来,少说要两三个月。

杜庭兰得知这消息,当天就约了滕玉意去武家看望武缃。

武缃房中早聚满了同窗,大伙都在轻声细语陪武缃说话。

武缃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坐在床上,面对同窗们的关怀,她露出茫然的笑意,只是目光呆滞,而且连一个同窗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大伙同她说话时,她不是愣愣地发呆,就是转动脑袋惶惑找寻。

邓唯礼和柳四娘柔声问武缃:“在找什么?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武缃张了张嘴,费力地说:“阿、阿绮呢。”

同窗们互相一望,集体静默下来。

一片寂静中,邓唯礼苦涩地抿了抿嘴,强笑道:“你在家中闷了好些日子了?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后日我外祖做寿,到我们家来玩好不好。”

武缃傻乎乎地笑:“噢。”

同窗们跟着笑,屋子里的氛围重新热络起来。

过片刻,邓唯礼把滕玉意拉到屋外说:“你今年才回长安,往年都没同我们好好玩乐过,我早跟大伙说好了,这回你是主宾,后日我家设宴,你早点到我家来。”

滕玉意乜斜邓唯礼:“你是不是想偷懒了?是不是忘了我比你还懒了?喝酒嘛,我倒是在行,行酒令和安排事项你可找别人。”

旁的同窗忍不住笑,邓唯礼捏住滕玉意的脸颊:“你们瞧瞧,也就这位敢公然说自己懒。平日你躲懒也就算了,当晚你可得帮帮我的忙,不然我就找你麻烦。反正我跟你说好了,你可得早点过来帮我招呼。”

过了两日,滕玉意在家里拾掇得漂漂亮亮的,看看天色不早,就约了阿姐去邓府赴宴。

婢女们热情地领着姐妹俩去内院找邓唯礼,一问才知她们俩是第一个到的。邓唯礼还在房里梳妆,听说她们来高兴坏了,亲自跑到廊下来迎接。

整个邓府的氛围与邓侍中一样,都是风风火火,快言快语。

当晚邓家宾客盈门,花园里处处是霓裳倩影,滕玉意被同窗们围在中间,忙着发“双陆”,忽然暗觉小涯剑有些发烫,再看玄音铃,却是安静无声,她满腹疑团,假借去净房离了花厅。

出来后,滕玉意昂首环顾四周,眼看端福远远跟在后头,稍稍放了心,径直走到花园一处极为幽静假山后,便要让小涯出来,不料腕子上的玄音铃突然响了起来,滕玉意心中一凛忙要拔剑,忽有人影从树上纵了下来,低声道:“过来。”

“世子?”

两人猫到假山后。

滕玉意抬头瞄了瞄蔺承佑,他身穿一件宝蓝色银花团纹锦袍,眸光比头顶的清辉还要熠亮,整个人神采奕奕,甚至称得上美。

“把剑收回去吧。”蔺承佑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低声对滕玉意说。

滕玉意依言做了,悄声道:“世子,刚才附近是不是有邪物?”

“有只地煞路过,不过已经被我收了。”蔺承佑说,“对了,你我既在此碰见了,就不用另外让人去滕府通知你了,明日我要去城外捉尺廓,你要不要跟着去?”

“去。”滕玉意眼睛一亮,“噫,城中没有伥鬼了?”

蔺承佑笑道:“哪来那么多伥鬼?上回好不容易招来几十只,全都被你杀光了。”

说完一顿,心中暗道不妙,这话岂不是明明白白说上回那堆伥鬼都是他安排的吗。

“我是说——”蔺承佑不动声色找补,“我喜欢把邪物聚作一堆打,因为这样打起来才痛快,上回碰巧我累了,而绝圣弃智的剑被弄污,一时找不到人手,才会让你打了一回。”

滕玉意把脸转到一边,对着那边的蔷薇花丛哦了一声。

蔺承佑瞥瞥她,又煞有介事道:“正好明日我也缺人手。”

滕玉意点点头。

她不接话,蔺承佑无话可说,只好说:“没别的话想问了?”

“没了。”

沉默。蔺承佑扬眉道:“在想什么呢?”

滕玉意脸庞仍旧对着那边,嘴里若无其事道:“我在听世子说话不是。”

蔺承佑打量她一会,兀自挪开视线:“这回之所以带你去,是因为绝圣和弃智明日还有别的活要干,我也是没法子,你可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了?”

蔺承佑狐疑,今晚滕玉意怎么看着跟平日有点不一样,该不会瞧出他喜欢她了吧。

他默了一会,干脆指指自己:“喂,我这像是喜欢你的样子吗?”

第111章 【双更合一】吃我皇叔……

倘若被人撞见他们藏在此处,难免会惹来误会,因此光藏起来还不够,蔺承佑还示意滕玉意用他教她的那套内功心法屏住呼吸。

滕玉意照做,蔺承佑教她的桃花剑法据说是道家终南山的一位开山祖师所创,走的是正大恢弘的路子,端的是光华内蕴,自从练了这套剑法,她自觉体内真气绵绵涌动,无论是练功或是屏息,都比常人简易不少。

两人无声无息躲在树后。

来人有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前头那个是男人,练过武功,脚步又轻又稳。

后头的则是一位女子。

很快就到了近前,前头那男人停下脚步,查探一圈并未听到明显的人声,用很低的声音说:“此地还算清净,我同你说两句话就走。”

女子道:“太子有话请直说,若是离席久了,回头妹妹该找我了。”

滕玉意和蔺承佑一愣,是太子和杜庭兰。早知道是他们,方才不如直接迎出去。这下好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太子低声说:“我让人送的信你看了吗?”

杜庭兰默了默:“还没拆看。”

太子一滞:“你对我总是百般回避,到底是瞧不上我这个人,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

杜庭兰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惶恐,抑或是害臊:“太子言重了。殿下龙章凤姿,心性仁厚,臣女对太子只有钦佩和尊重,何来瞧不上一说。”

“那你为何不收我的赠礼、不肯出门与我相见?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并非真心,你可知道,我对你有好感并非一日两日了,阿娘她也很喜欢你。”

杜庭兰惶然道:“承蒙皇后和殿下错爱,臣女岂敢——”

稍顷,杜庭兰似乎镇定了几分:“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才见过臣女几面,连臣女的脾性都不大清楚,为何就认定我好呢。”

太子仿佛有些明白了:“你是不是担心我对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杜庭兰没吭声,但沉默中自有一份柔软的倔强。

太子哑了片刻,低声笑道:“你这样子就很可爱。我很喜欢。”

杜庭兰气息愈发紊乱,但她仍执意道:“殿下请认真……回答臣女的问题。”

太子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你放心,我对你并非心血来潮。有些话本不欲宣之于口,但既然你想问个明白,我就细细告诉你。

“第一回见你是在乐道山庄,你锦心绣口固然让人萌生好感,但我知道这世上言清行浊的人多,表里如一的人少,所以那回只是知道你是杜公的女儿,并未对你多留意。结果那之后碰见你,你次次都让人刮目相看,玉真女冠观,你主动把捡到的宁心莲交还给旁人。骊山上,你第一个回去帮那位受伤农妇。浴佛节那晚,你弟弟不慎踩了一位老妇的脚,你不但留下来赔罪,还把身上的银钱赠给那对祖孙。你妹妹出事,你哭得鼻红眼肿,你妹妹在大隐寺避难,你不顾危险也要陪妹妹在寺中住。你不只待人赤诚,姐妹间的情谊也很让人动容,我虽没有正面与你打交道,但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有些人越接触越想疏远,有些人却越接触越心仪,你心肠柔软,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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