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两人请进屋,客套归客套,却不似彭家那般殷勤。
绝圣和弃智暗自松了口气,他们最怕丫鬟婆子和小娘子待他们热络了,先给他们塞一堆吃的玩的,最后却免不了拐弯抹角打探师兄的喜好,以前他们年纪小,也曾懵懵懂懂答过好多回,后来渐渐大了,才算明白过来了。
还好这位李三娘是个恬淡知礼的。
房里的婢女们果然忙着整理箱箧,绝圣和弃智不好意思添乱,忙把紫毫从怀里取出来:“李三娘子,这个我们不能收,娘子要是想感激我们观里赠符之举,改日到观里来上香就好了。”
李淮固很痛快就把笔收下了:“那日在西市听说那样的惨案,我也是受了惊吓才会急于讨符,当时一心想感激两位道长,也没考虑周详,如此也好,那我改日再上贵观上香吧。今晚劳烦两位小道长亲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这么晚小道长也该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走。”
说着顺手把桌上的茶果推过来,绝圣和弃智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李淮固微笑:“是不是嫌鄙处茶果粗陋?事先没料到客造访,的确慢待了两位小道长。”
这样一说,绝圣和弃智反倒不好走了,只好各自从琉璃盏里拿起一块点心,作势吃了一口。哪知这点心居然比滕娘子家里的还要好吃。
两人吃了一口,忍着馋虫不再拿了,这时房里两位丫鬟从榻上抱了一堆东西往里屋走,一不小心滚落一个香囊球,香囊咕噜噜一路滚过来,恰好落到绝圣的脚边。
绝圣弯腰把香囊捡起来,才发现这香囊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镂花都裂开纹路了,少说也用了十年以上了。
弃智心细,无意间瞥了一眼,只见上头依稀刻着两个字,上头是个“阿”,底下是……
没等他细看。那婢女口里连声说着道歉,过来把香囊接了过去,两人看房里这样乱,也不好再待下去,齐齐起了身说:“贫道告辞了。”
李淮固便要让婢女送二人出门,哪知外头有位小沙弥过来传话:“方丈传话下来,说耐重今晚可能先会来找滕檀越,为了让另外三位檀越不受惊扰,请三位檀越即刻迁到西翼去,西翼的精舍眼下并无男宾盘桓,檀越们只管搬迁不必有所顾虑。”
这话一传来,彭氏姐妹和段青樱的房里顿时喧闹起来,下人们惊恐万分地拾掇行装,唯恐在东翼多待片刻。
绝圣和弃智却咦了一声,先前怎么没听方丈这样安排。
小沙弥说完这话,又对绝圣和弃智:“两位小道长,明通法师有急事找你们,请速去藏经阁。”
绝圣和弃智面上一慌,耽搁到现在也没去寻滕娘子,这下怎么办,看来只能先回一趟藏经阁了。
两人回身朝李淮固行礼告辞,却见李三娘定定望着院外的方向,眸色淡淡的,面色也淡淡的,这模样一看就透着不高兴,因为连她平日嘴边惯有的恬美弧度也不见影子了。
两人离去前疑惑地想,李三娘子是因为临时要被挪走而不高兴么?
***
滕玉意送走阿爷后,在院中左等右等,依旧不见绝圣和弃智过来。
杜庭兰听得隔壁玄圃阁吵嚷,奇道:“出什么事了吗?”
春绒打探完消息回来说:“说是要那三位娘子立刻挪到西翼去。”
滕玉意和杜庭兰一愕:“西翼不是只有男子住的精舍么?”
春绒也百思不得其解:“说是方丈临时的决定。”
滕玉意又问:“那两位小道长呢?”
“好像又走了。”
滕玉意诧异万分:“怪了。”
绝圣和弃智绝不会不打招呼就走,突然离开,多半被什么急事支走了,想了想,她决定继续等。
姐妹俩接着喝了一会酒,杜庭兰渐觉身上发冷,滕玉意自练了武功之后,早就不知“寒”为何物,杜庭兰却不同,坐着坐着就有点熬不住了。
滕玉意忙对杜庭兰道:“阿姐你先回屋吧,小道长早说了要抄经也不知何时才能来,我再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杜庭兰令碧螺替自己取了一件披风,勉强又陪坐了一会儿,逐渐连石凳也觉得有点凉,只好起身说:“阿姐先回房洗漱,你也别等太久,略坐片刻就回屋睡觉。”
滕玉意应了,独酌了一会觉得无聊,便把杯子高高举起来,作势要邀头顶的明月与自己对酌,玩得正兴起,忽想起阿爷说的话,神色慢慢黯淡下来,托腮想了一会阿娘,心里好生难过,趁着醉意将小涯剑取了出来:“小老头,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这话,小涯剑没动静,墙头却传来细微的声响,滕玉意顿时魂飞魄散,吓得忙要喊端福,看清那人是谁,话声却戛然而止。
那人头戴玉冠,身上穿件玉色宝象纹圆领襴衫,立在一团皎皎月光下,堪称神采俊逸。
这衣裳她傍晚才见过,这个人她也很熟悉。
“蔺承佑?”滕玉意呆住了。
蔺承佑打量滕玉意一眼,才发现她眼中泪光点点,他心里纳闷,扬了扬眉道:“绝圣和弃智说,你有要事要当面跟我说?”
第69章 她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滕玉意怔了一会才意识到,蔺承佑这身衣裳还是来大隐寺前临时同淳安郡王借的,穿到现在都没换,说明他这几个时辰一直在忙。
先前她托端福传话时曾说要“当面告知”,蔺承佑莫不是怕绝圣和弃智转告得不到位,所以特地抽空过来一趟?
她醉意立时消了一大半,点点头道:“对,我是有急事找世子。”
蔺承佑从墙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那就长话短说吧。”
他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滕玉意哪敢耽搁他工夫,转动脑袋环顾周围,犹豫着是在院子里同蔺承佑说还是到外头同他说,不经意瞥见了石桌上的酒菜,不由愣了愣,怪自己酒意上头,险些忘了这些酒菜了,她原是要招待绝圣和弃智的,现在换成了蔺承佑,那就更该好好款待了。
“世子用过晚膳了吗?”她忙说,“一直在等两位小道长,这些菜都不曾动过,世子要是不嫌粗陋,不妨将就用些,我再让她们热几壶酒来,很快就好。”
说着快步走到廊下唤春绒和碧螺热酒,二婢早闻声出来了,望见院子里的蔺承佑,也都吃了一惊。
蔺承佑本打算说几句话就走,眼看滕玉意主仆已经张罗起来了,只好转头看向梨花树下的那张石桌,这一路他连口水都没喝,滕玉意既备好了酒,那么喝点也无妨。
他走到石桌旁掀袍坐了下来,这院子清幽归清幽,可惜不够阔朗,面积约莫只有滕玉意那间“潭上月”的四分之一,处处都显得逼仄。
盘盏里的菜肴干干净净,确实不曾动过,拿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忽觉酒盏有点温热,他怔了怔,才想起这是滕玉意握过的酒盏。
他忙又把酒盏放下来,垂眸一瞥,那是一枚小小的舞仙盏。
盏里的酒液清亮如银,让他想起她眼睫上的晶莹泪珠。为何难过?莫不是想阿娘了?心情愁闷的时候胡乱喝酒,只会比平日更伤神伤身。
屋里的杜庭兰早听到了院中的动静,无奈刚换寝衣不便出来,只好在屋里悄声询问滕玉意,滕玉意说:“是蔺承佑,估计是两位小道长给他带了话……他现在急着走,我在院子里跟他说几句话,阿姐你先睡吧。”
杜庭兰点点头,回身往床边走时,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时辰虽不算晚,跑一趟却也不易,难道就因为师弟说阿玉有事找他,就肯专程过来找阿玉么?
她忍不住隔窗朝院子里望了望,妹妹已经在蔺承佑的对面坐下了,蔺承佑的神态就跟平日一样透着几分玩世不羁,这样瞧过去,似乎瞧不出什么不同。
她想起长安流传的关于蔺承佑中过绝情蛊的传言,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这话毕竟是妹妹托端福带去的,蔺承佑热衷于降妖除魔,怕漏了案子的重要线索,亲自跑一趟也说得过去。
春绒和碧螺转眼就热了新酒,又把干净酒盏送到蔺承佑面前。
滕玉意亲自帮蔺承佑和自己斟了酒:“说正事之前,先容我敬世子几杯酒。上回有尸邪,今日是耐重,要不是世子仗义相救,我这条命早就葬送在妖魔手里啦。这一杯,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说着,笑吟吟冲蔺承佑举了举杯,垂眸把盏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