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离钊,拜见教养大管事。”
美中不足的是,一同向教养大管事复命的人也是聆风堂暗探,但离钊此前并未猜出其暗探身份,只以为那是个寻常的宏剑宗弟子。
那人相貌品行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多么像个不足挂齿的路人。
可当易容的伪装脱落,如破茧般露出愈发光彩夺目的真颜时,后知后觉的离钊恨得当场咬碎了一颗正要脱落的槽牙,崩得满口都是血。
“属下玄子枫,见过教养大管事。”
三年不见,玄子枫出落得愈发好看,像是陈旧刀鞘中弹出的锐利刀锋,就算刀鞘蒙尘破烂也掩不住雪与月铸就的刀身,无需任何修饰就能叫人看了心神巨震。
更加令离钊感到震惊的是,三年来玄子枫竟是每次都与他潜入相同的宗门,却没让离钊察觉过。
强烈的屈辱和不甘被离钊强行压下,他微微低下头,拼命咽下口中的血水。
……
暗红色的浓云中隐隐有雷声从远处传来,潮湿的空气愈发压抑。
脚频繁地踏在映出身影的水洼内,试图将水面里的身影无数次踩碎。
刘之柳的脸不断浮现在电光照耀的水面,“离钊,你不过是妒忌罢了,你并不是什么玩弄猎物的人,你只是比不过玄子枫。”
“闭嘴!”离钊狠狠地跺脚,将刘之柳的脸踩碎成飞溅的水滴。
但前方的泥泞与污水中却依然能映出刘之柳的脸庞,“你在恼羞成怒。”
离钊停下脚步,盯着脚底的水面,“好,我是恼羞成怒,那你呢?刘之柳,别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摘干净,坏事都是我做尽,你无辜、你可怜、你清清白白!”
“轰隆”!
电闪雷鸣在上空炸开,大颗大颗的雨点几乎要在地面上砸出无数坑洞,肆虐的灵力乱流将浸水沉重的衣袍吹得乱甩,叫人几乎无法稳定住身形。
“刘之柳,你心底就真的半分邪念也无吗?你就没有忌妒过玄子枫吗?你就从未有过杀意和怒意吗?”离钊狞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过掐着玄子枫的脖子让他去死!”
刘之柳极力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离钊猛然将灵力甩在地上,将地面劈开一条巨大的鸿沟,“那我为何能用你的云灵能把他扔到净髓池?我又为何能以你的云灵能遮掩身体杀他?”
刘之柳争辩道:“那是、那是你侵占我的身体所为,并非我本意……”
“并非本意?脏事全推到我身上,你就没做过任何坏事了?”离钊啐了一口,“你把我当作干脏活儿的刀,想借我之手把你那些不敢晾出来见人的阴暗想法变成事实!你敢不敢认!”
“我、我没有……我、我没想害人……”刘之柳少了些底气,他的否认显得有几分苍白。
见此,离钊在暴雨倾盆中放声大笑,“刘之柳啊刘之柳,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接着道:“你是假君子、我乃真小人。你伪善、懦弱、自己心里想的又不敢认;而我对自己坦诚,不屑于装什么好人,也懒得带什么温柔的面具。相比之下,你活得可真窝囊啊!”
“我活得窝囊不假,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刘之柳斥道:“一缕孤魂寄居他人身体,不是更窝囊?”
离钊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带着几分玩味的笑,看向这具身体,“哦,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码事儿了。既然你问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好了。”
言语中藏着的阴冷让刘之柳的神识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根本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早在南泽恩熙杀我的时候,我就凉透了,形神俱灭的那种。”离钊坦言,“我只是一段记忆罢了,被生前的灵能刻录在你的识海当中而已。”
闻言,刘之柳的神识如遭雷击。
“怎么?觉得崩溃、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你,刘之柳,被一个死人留下的记忆控制了!这些年来,你用源源不断的恶念、戾气哺育这段记忆,让他清晰、壮大!我要感谢你啊刘之柳!”
刘之柳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犹如妖魔的低语,离钊低笑道:“怎么不可能?我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仔细想想,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大的对吧?起初我只能让你零星看到一点记忆没错吧?占据你身体的时间也很短对吧?”
他大声道:“刘之柳,是你压抑在心底的戾气造就的我啊!”
“别说了!别说了!”刘之柳陷入了无边的苦痛。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无论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藏得多深都会被那人发现,无数次想要强压下去妒火都会因那人而燃得更盛。
而当刘之柳全然被肆虐的情绪冲昏头脑之时,便是愈发强盛的离钊趁虚而入、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之刻。
“轰隆”!
头顶是接连不断的雷声炸开、暴雨倾泄和灵力乱流。一场灵天雷暴袭来。
倾盆的暴雨中,刘之柳的神识终于无力抵抗,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刀剑相接之声骤然响起。
一串刺耳的铁器摩擦声中,灵剑秋川带着寒而锐的剑气逼来。
“啧,阴魂不散……”离钊有些吃力地架着秋川,奋力挥开手中的尖刀,抵御秋川接连不断的攻击。
“刘之柳!”玄子枫暴喝一声,旋腕挑开尖刀,“你,为什么要逃?”
惊雷闪电将泼墨的夜色映成惨白,秋川在天地的悲鸣间反射着耀目的寒芒,留下流光般的残影,直指前方的人。
噪鸣的滂沱大雨模糊了二人的轮廓,玄子枫的护体灵力将雨滴隔绝在外,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刘之柳。
“刘之柳,你,是不是聆风堂的暗探?”
面对玄子枫的质问,离钊冷笑着提起尖刀向他刺去,“是,怎么了?”
“轰隆”!
霹雳撕开天幕云层,让刺目的光自上空倾泄,让震耳欲聋的声响撼动大地。
刀与剑掀开无数飞溅的雨滴,发出无数碰撞摩擦的铮铮之声。两道身影在灵力乱流中交手,迸发出更为强烈的灵力。
尖刀在呼吸之间飞速出击,毫不留情地砍向玄子枫的要害。
秋川利落地回转,隔上截下,抵挡住凶猛的尖刀。
在凇云旧忆当中看过无数次弘正剑法,玄子枫早已融会贯通,剑法精进许多。任凭狠戾的尖刀如何来势汹汹,行云流水的剑招也能将其一一化解。
霎时间,青龙出海、拨云见日。
秋川将尖刀挑飞,却在脖颈要害前停下了。
玄子枫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刘之柳,我知道你没想伤害恩熙。你大可用情蛊或其他毒药,却偏偏只是让她‘过敏’。若是舍不下响玉阁,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离钊先是怔愣片刻,旋即大笑,“玄子枫啊玄子枫,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呵,怎么,对所谓的‘昔日同学’下不了手吗?真是废物、废物!”
銮钖锁灵链在雷声轰鸣中甩出去,缠上了秋川的剑刃。
“你可真是除了心软之外一无是处啊!”离钊收紧銮钖锁灵链,“既然如此,我便让你醒醒脑子罢!”
玄子枫身上没有暗器辅助进攻,一时挣脱不开锁灵链,被离钊牵引至身前。
“回头是岸?做梦吧!”离钊近乎疯狂地不断挥动手中的匕首,“玄子枫,你我都是见不得光的蛇鼠虫蚁,想金盆洗手?没那么容易!”
暴虐的灵力附在匕首之上,一下又一下冲着玄子枫的心口刺去,却被强劲的护体灵力拦下。
“我们都做过泥窑子的护院,一人一脚踹掉妓子腹中的孩子,为的是她晚上还能继续接客。我们都被养过蛊,手上少说几十条人命。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好人模样?有了副骗人的皮囊,还真当自己活菩萨了?”
护体灵力在灵力乱流和离钊的攻击下破碎,但也给玄子枫争取了时间。秋川的剑气嗡鸣,逐个击破銮钖锁灵链的节点,脱离了对方的控制。
两柄尖刀从离钊的容灵中弹出,“你敢不敢告诉你喜欢的好师尊真话?敢不敢让他知道你我都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怎么伺候贵人,你还是被千人骑的花魁调|教的?你不敢!”
“铛”!
尖刀狠戾的势头被秋川架住,但玄子枫招式间依然是留手的,全然不为取其性命,只是防御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