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道:“画院后头有一处清幽僻静,我带阿姐过去,让侍从在这等哥。”
两人正等着,忽然俞宸的侍从跑了过来,却看见攸宁二话不说抱着个包袱跑过来塞到攸宁手里,只撂下一句别扔别打开就又跑了,两人一头雾水,马上几个穿官服的内庭司卫兵夺过包袱,打开包袱略看一眼,问攸宁:“这是冯先生的?”
冯攸宁摇头道:“不是不是我……”
本还在犹豫,内庭司见他否认一挥手:“抓起来押回宫!”
亦真吓得赶紧拦,内庭司问她:“你什么人?”
攸宁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却怕连累亦真便道:“不认识,让她走吧。”
内庭司也懒得多生事便一挥手只带攸宁走了。
俞宸急匆匆往内宫去,问:“办妥了?”
侍从道:“已看见他们往内庭司去了。”
俞宸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侍从正想说方才见到了亦真,可俞宸已经进了殿里,他不敢跟着留在外头。
屋里站了些臣子,都在官家周围,一会儿翰林画院的人送来一副與图,内侍把画展开放到桌上展开,圣上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众人吓得赶忙传了太医来,最后查到是與图的轴芯被人换了放了有害的东西,但是什么却没说。
但俞宸知道,这乃是宗室的一个不太算秘密的秘密,宗室天生代代不落的毛病,闻到榉木便会头疼,多了疯癫致死甚至都有可能,所以任何东西不可用榉木。
俞宸是去找攸宁时发现了與图卷轴很轻,仔细看被挖空还没塞东西,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发现了有人塞了东西,他不敢轻举妄动继续留意,却在这天突然看到攸宁被调换了当值时间。
與图贵重,使画馆先生亲自送也不算什么。所以攸宁是要被算计去送與图的,至于为何是攸宁,应该是冲他。
俞宸在进宫前让侍从去买了副赝品名画,越像越贵重越好,一边派人交给攸宁一边去内庭司举报攸宁偷东西,内庭司不信但是举报的小内侍言之凿凿,便也去抓人了。
结果一来和举报人说的一模一样,他们把攸宁手里东西一打开,看着也不是很懂,但确是名品,便把攸宁带走了,这般一来攸宁便躲过了送画这差事,只剩下另一个人去了。
另一个人招供,他本来是想拉攸宁一起的,中途再溜,让攸宁一个人去,结果突然攸宁没来,他只好自己来了。
俞宸如此一来救了攸宁和自己,宗室的秘密自然宗室之人最懂,圣上当然第一怀疑宗室,如此可谓一举多得,可人说有得必有失,倒是不假。
圣上圣体欠安兹事体大,自然要认真小心查,这一查俞宸便两天没有出宫。
这早才一出宫,却见亦真没在家,许娘说去了俞家了。
俞宸上马就去了俞家,急匆匆就往里闯,却看到亦真好好的和他父亲俞廷坐在厅里。
他松了口气上前,却忽然出来十几个人按住他,不由分说把他关到了一小屋里。
到了傍晚,亦真推门进了屋,一进来便见俞宸被捆住手,一身狼狈坐在地上。
☆、作茧自缚
到了傍晚,亦真推门进了屋。
这屋的窗都被厚厚的帘幕遮住,亦真进屋就着门口的光,一一都拉开,屋内瞬间泄进暮光来。
亦真又踱步站回门口,背身关上了门,见俞宸被捆住手,狼狈跪在地上。
俞宸一见是她,急道:“亦真,他们可是为难你了。”
亦真看着他摇摇头,缓缓道:“不曾,我是座上宾,怎会被为难。”
俞宸脸色十分难看,看她道:“你来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亦真从袖子里拿出和离书,对他道:“你看这个你是亲自写上你的名字,还是我帮你按一个手印?”
俞宸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亦真,你什么意思?!”
亦真平静对道:“这是俞老爷应允的。”
俞宸一怔,仍难以置信,亦真看他道:“子阑,被人摆布的滋味如何?被人算计好不好受?”
俞宸脸霎时心头一凉,想要说什么,可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落下。
过了半晌才终于道:“这滋味,我早就尝过了。”
亦真看他这般也不是不心疼,可越是心疼越是更恨他,怒道:“你尝过还要施加于我?!可见你对我哪有半分爱意。”
俞宸冷笑一声,道:“不然如何,难道爱一个人不想把她留在身边反而想把她送到别人怀里吗?”
亦真看他这样毫不遮掩反倒气的不知说什么了。
俞宸又恨恨道:“不然我该一辈子远远看着你,不可能的,我不能摆布别人,便要被人摆布。这怎能怪我?”
亦真被他说的心里有些乱,可自己也不是因这些旧事才狠下心的,便质问他:“可我已经什么都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因为过去的事牵连别人,韦公子,还有攸宁……是不是你……”
俞宸低头道:“是我,我一直视韦三郎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会一直让他在我眼前扎眼,自然是要除之后快,待他一出京便会横死,一家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攸宁一直缠着你,你和韦三郎再见面也是因他之故,本来我都忍了,上次又见你在茶楼和他见面,我怎么忍得了,于是便使人陷害了攸宁,禁中偷盗是大罪,又有我在后推波助澜,他不死也要流放,他便再没机会在你身边占你的心思。”
亦真一阵齿寒,刚要开口,俞宸却又突然问她:“我这样说,是不是和你对我的设想的一模一样。”
亦真气的发抖,想自己真是错看他了,总以为他任性之余尚有底线,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她冷冷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对人,对事,我都错信你了。你还敢怪我往不好了想你,你自己不做别人怎么想。”
俞宸笑道:“错信?你没错,因你根本没信过我。”
俞宸想再看她一眼,却都不敢抬头,缓了许久,闭眼对她道:“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父亲把我绑来又不能关一辈子,他接下来要如何?”
亦真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你父亲答应帮我救出攸宁,你在这也不能再对旁人下手,我便也不追究什么了。
你把这个签了,我不再是你妻子,也不再是你姐姐,当初你从俞家离开我留下你,如今把你送回俞家,也算有始有终。你便当做从来没有来过冯府,不曾认识我和攸宁,从此断绝了关系吧。”
俞宸气的急喘,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我……”
他才要再说,亦真突然看到他袖口因挣扎露出了的荷包,目光一闪上前去。
俞宸这才真的急了,急切看着她道:“你要干什么!”
亦真左顾右盼看到旁边的烛台旁有一把剪蜡烛的小剪刀,俞宸也看到了,立刻想要起身先去拿,却怎么也站起不来。
亦真拿过剪刀,站在不远处他道:“子阑,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帮你做个了断。”
俞宸急的红了眼睛,使出最卑微恳切的语气对她道:“亦真,你别动它!是我错了,但你听我说,我没害攸宁也没伤韦三郎,这次真的没有,我求你了,求你还给我!”
亦真被他气的湿了眼眶,但仍决绝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反复扯谎,无药可救。”
亦真把那有些旧了的荷包放在剪刀刃中间,然后就那么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呲的一剪刀下去。
俞宸狠狠一抖,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现了出来,好像那剪刀像剜的是他的心。
她却尤嫌不够,捏着荷包一下一下,把半片竹叶都剪的丝丝缕缕,把还没巴掌大的一块布剪的落了一地。
边剪边道:“我本还想要不要把剩下的半片补上,现在只是觉得当初便半片也不该有。”
俞宸闭着眼止不住泪水落了一襟,却咬着牙再没说一个字,待亦真住了手,见他靠在床边面如死灰,浑身都被抽了筋骨一般,方才都还不曾如此颓败。
亦真却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多少快意,反更加难受。
亦真放回剪刀,俞宸突然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道:“阿姐,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如果我早就死了,就没机会害攸宁,你还有很多机会和一个真正纯直君子在一起,而不是被我这样恶心纠缠。”
亦真站住看着旁边,对他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