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晌午,外头鼓乐响起,喜婆在外敲门,刘娘子也顾不得她赶忙起来把人迎了进来。
毕竟是成亲,冷冷清清的不像样,继室夫人带着家里的姑娘进来,六姐儿低声嘀咕道:“哼,都嫁了一回还好意思这样张扬。”
玉雪恰好在旁打点东西,见亦真没听到,恶狠狠瞪回去,低声骂道:“嫁了一回怎么了,反正没人要你。”
六姑娘就要骂回去,可见旁边都是人,亦真又是护短,她便也只好忍下愤愤不平。
梳好装,亦真被穿上嫁衣。
嫁衣也是有品级之分,品级一看自身,二也要看夫婿,俞宸如今位列九卿,亦真自然也穿的比嫁没有功名时的周殷南等级更高。
暮色即临,便到了婚礼时候,外头鼓乐又起,亦真拿起扇子遮住脸,攸宁在门口等着。
攸宁扶着亦真,心里不是滋味,嘀嘀咕咕骂道:“上回他推开我替我送阿姐,原来竟还要使唤我一次!”
亦真扶着攸宁的手一紧,攸宁又赶紧看向亦真道:“阿姐,我……”
亦真看着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攸宁心中酸涩,眼睛一红,对她道:“阿姐,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走吧。”
亦真也红了眼圈,轻声道:“说什么傻话,现在还往哪里走。”
“我也没有不愿意。”
攸宁嘟着嘴点点头,这也便到了大门口,还不等亦真放开,俞宸便一步上前来,抓过亦真的手。
攸宁气的咬牙切齿,可也没办法,看着他把亦真扶上车离开。
攸宁气的在门口转了几圈,四儿在旁把马牵过来,道:“六哥儿,咱们还得去俞寺卿府上呢。”
攸宁气道:“去个屁,我才不去。”
四儿在旁劝道:“那怎么行,您生俞大人的气,可咱们三姐儿还在那呢。”
攸宁又气的拍拍脑袋,翻身上马往俞宸那去了。
冯家离俞府并不近,要穿过金陵最热闹的街,亦真一路捏着扇子,虽说不在乎,可也还是觉得不自在。
俞宸可没有那么多纠结,这就是他人生第一乐事。京里百姓还记得这位状元郎,当年中第可才十六,当真是个少年郎,而且还是百里无一的俊俏,如今见他竟比当年还瞧着高兴些,如今这年纪容貌更是惹眼。
有的人与那些官宦人家有些来往,便也在窃窃私语。
“你道这状元郎娶的谁,竟是他表姐。”
另一人道:“表姐怎得,表亲成亲的不多着呢。”
那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这俞大人打小娘没了,有了后娘不受待见,在他表姐家长大的。”
那人道:“从小青梅竹马,成亲不是更理所当然了。”
这人笑道:“你还有所不知,他表姐大他几岁,前几年嫁过人的。这夫家才败了,她就回来嫁她表弟了。”
那人笑道:“那也得她表弟乐意娶呀。人家你情我愿有何不可,你看这俞大人可是挺高兴的。”
底下人说说笑笑,也不过当个笑话,转头就忘了。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俞宸的府邸门前。
俞宸撩起衣摆下马,上前挑开车帘伸出手。
亦真隔着扇子看他一眼,见他喜上眉梢,满眼含笑望着她,突然也就心软了一下,轻轻将手搭过去。
他牵着亦真的手走近大门,脚步镇定面色沉稳,可心却难以平静,这一直是他心头的刺。
当年议亲没成的韦三郎,后来他喝了喜酒的周殷南,十年过去了,他终于从那个懦弱无能的他成为了可以把想要的东西攥在手里讨厌的东西踩在脚下的他。
今日亦真的吉服比那日更华丽,今日的亦真也比那日更美丽。今日的他不再逼自己将她送到别人手里,不必在客桌喝苦入肺腑的酒,而能够站在她身边。
他还特意请了当年国子监的老师来主婚,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含糊,他娶亦真必然要最认真最重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珍重。
繁杂的礼罢,亦真被先送进了新房。
攸宁在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其实如今他也感受得到俞宸对他阿姐是有心的,可这份别扭也不是说没就没,看亦真离开了心里不是滋味,赌气坐到桌上喝酒,有相熟的人过来与他玩笑道:“攸宁,你这是嫁姐姐又不是嫁亲娘,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攸宁气道:“你才嫁娘呢。我舍不得姐姐不行?”
那人笑道:“你再不舍你姐姐也不能一直不嫁人呐,新郎官不是还是你表哥吗,你还不乐意?”
攸宁叹了口气道:“也没不乐意,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人道:“傻兄弟,你这话以后可不要再和你表哥姐夫说了,不然他心里且骂你呢。”
攸宁啐道:“骂就骂呗能把我怎么样。”
攸宁喝着喝着,突然又难过,以前他们三个都是一家人,姐姐弟弟也没什么你我之分,可他俩成亲了,是夫妻两口子,他俩是一家人带不上他了。
攸宁越想越难过,他俩小时候也不是没争风吃醋过,这回他真的把阿姐抢走了。
攸宁这个难受,头脑一热想去找亦真,醉醺醺跑到后院来,到了新房门口就喊:“阿姐!阿姐!”
此时亦真正拿起酒杯要和俞宸喝合卺酒,便听外头攸宁在外头叫她。
亦真撂下人就要走,喜婆赶紧按住亦真道:“哎呦娘子,酒喝一半怎能离开。”
亦真赶紧一口喝了,放开俞宸便要出去,攸宁跑到门口看到亦真,拉着她袖子就哭,“阿姐,你跟我回家吧,你别抛下我一个人。”
亦真被他说的心酸,扶着他落泪道:“说什么傻话,阿姐怎么会抛下你呢,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就在这吧,让纤雨带你……”
“哎呀。”亦真一把被拽住,回头一看是俞宸。俞宸气的够呛,对外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侍从便赶紧去拉攸宁道:“攸宁少爷,咱回去吧,娘子可不能跟你走了。”
攸宁死活不撒手,瞪了俞宸一眼道:“你又要和我抢阿姐。不行,阿姐,你别信他,他是骗你的,他一点都不害怕,故意装的让你陪他。”
俞宸对四儿道:“你还不把你家少爷带回去!在这胡言乱语成何体统,不怕让人笑话。”
喜婆赶紧上来笑着说吉利话:“闹洞房热闹热闹,小郎君快放开你姐姐,可不好误了吉时。”
姐弟两个还在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俞宸气道:“你俩有完没完!”
亦真被他凶的一愣,又看看旁人,是有些不得体,抹了抹眼泪放开攸宁,垂手坐回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犯的错以后还回来的
☆、事在人为
丝竹悠悠渐悄,筹光交错罢盏,俞宸将客人送出去,吴彻回头看他笑道:“这回真恭喜了,我知道这是你第一大喜事。”
俞宸也并不遮掩,笑着道:“既然知道,你送了什么厚礼,我还没瞧见呢。”
吴彻哈哈一笑,道:“那是我送真姐姐的。”
俞宸送客离开,便心急却步缓的往后院里来,门口有仆妇守着,纤雨和玉雪在外间大眼瞪小眼不敢出声。
俞宸迈进门,她们两个便赶紧低头出去,俞宸反手关上门,挑开纱帘绕过屏风走近里屋。
亦真还穿着嫁衣行头,支着头坐在榻上打盹。
他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起她的手。
亦真被他一碰吓了一跳手一动,却被他攥紧没有放开。
他抬眼认真瞧她,亦真没好气的扭过脸去,他将她手轻轻抬起握紧,看她道:“我终于又将你迎回来了。”
虽然她穿嫁衣尤其是嫁给他时的嫁衣好看,可他也知穿着礼服是极累的,他又站起来抬手小心替她拆下珠冠,道:“累了吧,我让人来伺候你更衣。”
他说完便推开门出去,自己也去沐浴更衣,回来时亦真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他便也脱下披着的衣裳掀开被子躺在外侧。
亦真趴在枕头上没要搭理他,他却仍旧很高兴,也趴到亦真枕头上低声道:“我现下才终于有几分安心,天意你还是我的。”
亦真一笑:“你倒是很谦虚,这哪里是天意,难道不都是你人为?”
俞宸也不生气,“客气话罢了,若只凭天意,我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小时候的事,便也难以再捡什么难听的话说,有些心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反正你现在活的好好的,谁也不能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