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记得出尘爱那味道,向小沙弥讨要,小沙弥小气到只是赠了她一株腊梅。
如今这满屋的馨香,恐怕耗掉了真言不少材料,鸾心想起那日在茶室与韦敏对饮,那枫尖也是护国寺的,鸾心按住自己纷乱的思绪,不让它膨胀。
凝神的片刻心中掠过一丝苦涩,夜鸾心啊,夜鸾心,没想到有一日你能跟着“自作多情”四字扯上关系。
人家上护国寺取妙物取悦美人罢了,你当你是谁?还以为别人偷着去护国寺瞧你?
还不明白吗?你要不就是来映天避难的流民,要不就是你母亲送给阮氏的质子罢了。
鸾心理了理心神,郑重的跪在了阮沛书桌前。
上一次阮沛受鸾心大礼的时候还是在湖心亭献舞的时候,那首《无衣》敬夫君的大雅颂曲,阮沛忒讨厌夜鸾心一本正经的时候,假模假式,仿佛穿上一副赴死的铠甲。
眼前的女人还站在“昶漾”二字前面的时候,阮沛就闻到了她的香味,她可是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呢,香味的浓度好久都没有加深,阮沛等的有些不耐烦,不耐烦到希望鸾心离开。
不过她还是进来了,阮沛又在放人在书房门口磨她,还是不走。
鸾心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久违的香气再也不是偷偷摸摸地钻进阮沛的鼻尖,它们大张旗鼓地扑向阮沛的脸,阮沛深吸一口,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仿佛前面有向他扑过来的千军万马。
于是他就瞧见了那张脸,大约护国寺那日,聂云昭见到了也是同一张脸,空白到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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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心想要每月择三日在荨芙药馆坐诊的提议让皖荨惊喜不已,两眼放光的瞧着一身白衣的鸾心,鸾心被他瞧的颇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方道:
“坐诊之日,病患登门,诊室需得用醋熏蒸,煮沸的醋,气味熏天,皖兄恐怕受不了。”
皖荨想在鸾心坐诊的时候在诊室做个帮忙写药房的药童,鸾心冲他摆了摆手,料定他受不了醋味。
“哈哈,醋味再难闻,能难闻过炎夏腐臭的鱼虾?簌仙你忘了,我是倒腾海产的苦行商,夏日里能在腥味泛滥的鱼市折腾一整天,跟那比起来,被醋熏上一日算泡了整日鲜花浴了”
皖荨将一粒蜜枣放进嘴里,冲旁边笑出声的出尘眨了眨眼睛。
此时三人正坐在药馆的二楼,二楼被皖荨改成了茶室,出尘正往茶碗里斟茶,鸾心拿出昨晚做好的茶点,盛在盘中,皖荨只是盯着鸾心一双正盛放茶点的妙手,惹得出尘又抿嘴笑了起来。皖荨回过神来,别过脸不去瞧出尘,咽了口水,道:
“行医用名是簌仙还是……”
“还是用皖芙好了,簌仙容易被多心的故人发现,懒得应付。”
鸾心冲皖荨笑了一下然后眼神一飘,投到了窗外护城河的一艘画舫上,那艘画舫很有意思,窗沿的装饰瞧上去像是一把把镶金的算盘,船沿上吊着好几封秤砣。
☆、第 76 章
皖荨顺着鸾心目光瞧了过去。
“那是风云票号的画舫,那算盘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可都是真金,那秤砣也是,一封能买下寻常百姓一辈子的口粮了。”
皖荨咬了口手里的核桃酥,一脸惊叹,味儿甚妙,甚妙。
“票号老板有些家财在情理之中,可这私财外露太过,堂而皇之的挂那么些金子在船上,也不怕存了心思的歹徒打家劫舍?”
出尘望着那画舫,慢慢地消失在了河湾处。
“这家票号的老板可不是一般的票号老板,正经主子姓史,是宰相王超的小舅子,宰相夫人史氏的胞弟,王宰相什么人?一国宰相还是国舅,据说把户部侍郎许丰管得服服帖帖的,皇上用的每一分钱都得先让他瞧上一瞧呢,用的不对的还得谏上一谏,你当那户部管着那银钱,实际上这王超才是皇上的正经银钱管家呢。”
皖荨顿了顿又道:
“他那嫡子王邵,可是映天的禁军都尉,掌握了整个映天的禁军,想那公子沛何等人物,如今封了王,可倘若在外领兵归来,也得在映天城外三十里就得卸了兵甲,独自往映天来,到这儿城门口,还得让那王邵瞧上一瞧,领着去见阮溯,有王家依傍,风云票号的钱库就算无人看管,恐怕也没人敢去盗取,打劫就更是自寻死路了。”
皖荨朝那画舫望了一眼就有将目光定在了鸾心身上。
鸾心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右手食指尖不自觉地在左手手背上打着圈儿,皖荨咽了咽口水。
鸾心一缕神思飘过护城河,定在了远处的城楼的一角上。
如今朝堂之上,这银钱如何使用,王家人的想法可是颇有分量,鸾心自是了然,不过这映天城的禁军居然掌握在王家人的手里,鸾心纳闷极了。
阮溯大半兵权都交给阮沛了,却把心腹之地交给了外戚,财权是一点儿没给阮沛。
鸾心想起阮沛受伤时在落花烟渚批阅奏折的样子,还有握笔的手,内心突然涌出一丝醒人的苦涩。
鸾心回过神来,对!阮沛批奏章敢改用朱批了。
那奏章上红色的墨迹意味着奏章的内容再不用呈上去供阮溯御览。
这么说来再北境朝廷银钱使用上,阮沛完全可以假借阮溯之名干预银钱的去向。
阮溯既然将朱批之权私下交给了阮沛,恐怕也是默许了这种做法。
可为何阮沛还需要如此多的银钱?
“月供一百万两。”
那日阮沛端坐在他那张雕花玫瑰椅上,执笔低头,对跪在桌前的鸾心似是视而不见。
当鸾心想当然地亮出自己的全部筹码,控制不住从膝盖处引发的浑身颤抖的时候,他轻飘飘地撂出了这样一句。
一百万两?鸾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一百万两白银。”
阮沛抬起头来,跪在桌前的鸾心身形愈发娇小,此刻却像炸毛的刺猬,眼神猛地凌厉起来。
阮沛瞄了眼鸾心收紧的拳头,好整以暇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和小刺猬对视。
“王爷莫不是对臣妾方才的话有了些误会,臣妾私财也不过封地的物产租资,行医卖药的生意,一间票号的收益罢了,封地的物产不过谷物药材,这些卖不得几个钱,为了扶持封地的租户和奴仆,租资更是可有可无,行医卖药瞒不过王爷,南烟的簌仙医馆,王爷见过,治病救人为本,所得资财也就够簌仙充充门面做个南烟的二等小老板罢了,至于票号,这本是门体面的买卖,可鸾心自持身份,抛头露面亲力亲为的日子实在不够,票号勉力经营,在烟都说是间二等票号都太过勉强。月供一百万两?王爷不若直接让臣妾交出封地的地契,租约,药馆,票号算了。”
鸾心说完,突然有些泄气,她料到了阮沛缺钱,可她高估了自己的那点儿碎银子。
“南面那块地上的七叶花,壮阳参,野金蛇莓,狼牙蕨,到了采摘季节了。”
阮沛再次埋下头,提笔速写。
鸾心再泄了口气,这回她驼背塌腰直接坐在了脚后跟上。
与皖荨的南地一行,阮沛果然早就将易容的她瞧了出来!
你是在跟魔鬼交易!在跟魔鬼交易!
哪里来的脸皮去抱侥幸心理?
鸾心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挺直了腰背。
“那些药材确为药中极品,可都是大补之物,并不是治急病的良药,寻常百姓求医问药用不着,这些名药也就只能卖予财资丰厚的人家补身养神,我那小店,王爷也瞧见了,不过是两层小楼,经营之所统共不过一间药铺一间诊室,说是间药馆都是抬举了,左不过是个药材摊儿罢了,映天的补药名药早被几家老字号药房垄断了,映天的大户人家谁又看得上东市护城河边上一间刚开的寒酸药摊呢?”
一席话说到后面,鸾心声音放低了很多,末了还因为心虚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因为阮沛抬起了头,又是一副“我看你还能演多久”的表情。
“既然能将账本送到我面前,本王姑且认定公主是诚心来做这笔买卖的,这账本个别名目虽有些模糊,不过应该记载了公主金库里差不多的数目,抛去南烟皇室给的,单是公主靠簌仙这个身份得的,照理差不多是这个数。”
阮沛掀起一张白纸,上面竟然写了个差不离的数字。
你在跟恶魔打交道!还要说几次!夜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