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鸾心的声音几不可闻,眼泪终于应声而落,然后像决堤的河流,锁住了咽喉,再无法言语。
侧千虚弱地挥了挥手,房里只剩了母女二人。
“鸾心,鸾心……”
侧千喘着粗气,虚弱的声音让鸾心肝肠寸断。
“母后,儿臣在这儿。”
“快……快把让你背的诗一字不漏地唱给我听。”
“母后……”鸾心泪如雨下,哭倒在侧千床前。
“快……快……”
“鹤鸣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侧千长吁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虚弱地解着面具。
“母后?”
鸾心叫出声来,她知道母后想做什么,可是现在鸾心突然不敢看了,不敢看母亲弥留之际的面庞。
“我的儿,母后是守信之人,他日你也当如是,来,解开,看看母亲的脸,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鸾心看着母后抽动的嘴角,她竟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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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心要醒未醒之时还在苦苦思索着那取下的面具,母后的面庞,嘴角的微笑,模糊不已,那个痛彻心扉的夜晚,弟弟鸾峥诞生的冬夜,此刻突然像是一个块幽暗的镜面,苦苦窥探却无所得。
鸾心思索良久,慢慢地眼神清明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腕上扎着银针,针尾眼熟的鱼首暗记,将鸾心从梦境的余思中拉了回来。
“师父!师父!你回来了?”
鸾心猛地立起身来,银针错位,扎得她龇牙咧嘴的。
“瞧瞧,瞧瞧喂,这都嫁做人妇了,还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
多日不见,没想到见着还是互相皱眉头,阴昧真人暗自叹息。
“师父,师父!”
鸾心将银针拔下来小心放在锦盒里,对着阴昧只是呵呵的傻笑。
“为医者,病患还未痊愈,自己倒先倒下了,有何用。”
阴昧压了压鸾心的脉搏,瞧了瞧舌苔,最后敲了敲她的头。
“他早就好了,就是赖着不起来。”鸾心撅着嘴道。
“还说嘴呢?气郁血虚,倦怠食少,为师倒要问你,葵水可是多月未至?”
“师父!你一个老人家开口就葵水葵水的,羞不羞?”
在阴昧面前,白眼似乎永远都翻不够。
“为师乃真医者,医者何患说辞!药配好了,出尘端上来,给我铆劲儿往里灌,一滴都不许剩!”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鸾心瞧着房间摆设有些陌生。
“你夫家封地的医药库里,没想到这阮沛不是医者,家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药材库。”阴昧道。
“怎么住到这儿来了?这里住三天,头发里面药味儿可是要洗好几天。”鸾心抱怨道。
“哼,你那个夫君,也忒没见过世面了,你才昏睡了一日,就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如缉拿江洋大盗一般,布了个天罗地网恁是把我跟皎然老儿给押到了这儿,还把人关在这儿,你不醒过来,老头儿我还真别想出去了。”
阴昧小心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偷瞄着鸾心。
不得了啊,他这顽徒脸上竟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红一阵白一阵,这表情拿去使劲儿挤绝对能把羞涩给挤出来。
这个发现让阴昧吃惊不已,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阮沛那小子太难以捉摸了,鸾心跟着他祸福难辨,这可如何是好啊,阴昧真人挠了挠下巴,沉思起来。
鸾心一向知道阴昧性情的,说话老是夸大其词,语气老是唉声叹气。
他是阮沛找来的,这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师父云游多年,飞羽卫都经常失去师父的行踪,阮沛的暗卫势力真是不容小觑啊,自己暗地里的那些活动可得小心了。
“公主,你可醒了,这几日可真吓死我了。”
出尘将舂好的药粉送了进来,看见鸾心倚在床上,欣喜不已。
“出尘,你没事吧?”
鸾心想起那日自己坠落悬崖,她这个侍女恐怕心惊肉跳了好几日了。
“公主,出尘原本要去崖底寻你,可是王爷的护卫拦住我,硬是不让靠近,他们全守在通往崖底的山路口,说是王爷发现崖底有些奇怪,不让我们进去,公主,崖底到底有什么呀?我听萧将军说,你们出来的时候,王爷和那赫连垣都已经昏迷了。”
出尘边讲边揉按着鸾心手上的穴位,为什么两位将军昏迷不醒,中了蛇毒,公主却只是血虚体弱,师父开的药方一味解毒的药都没有,出尘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鸾心也是疑惑不已,开口请教阴昧。
“为师知道你要问什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阴昧头也没抬一下,只是将出尘舂好的药粉酌量配好。
“师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快告诉徒儿,不然徒儿寝食难安。”
鸾心紧紧地拉着阴昧的手臂,死也不撒开。
“你把病养好了,脉息稳健,食口香甜了,为师就告诉你,否则你就使劲儿猜,为师绝不告诉你。”阴昧道。
鸾心知道阴昧是来真的,抽回了手,让出尘赶紧把药煎好了递上来。
阴昧觑了一眼鸾心,瞧她怏怏不乐的样子又道:
“这封地大宅被公子沛的卫队围得严严实实的,跟个铁笼子似的,喝了药让人伺候沐浴更衣吧,也带个信给外面守着的人,让阮沛赶紧来接人了。”
☆、第 57 章
“你弟弟已经在映天等你了,你再不醒来赶紧回去,我看鸾峥那暴脾气只不定会杀到这儿来,还有聂云昭那小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赫连垣住的驿馆听说跟这儿一样,哼!你这个夫君,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本事。”
阴昧冷嘲热讽道。
鸾心讶异地看着阴昧,想当年自己在猖离山苦练武艺之时,公子沛可是师父心里的一个标杆呀,如今竟然成了嘲讽对象。
“禀真人,今晚王府夜宴,王爷让奴婢请真人往前厅去呢。”
外面的奴仆传话道。
“得了得了,我这儿恐怕掉根针,你那夫君都了如指掌,还带信嘞,这人早知道你醒啦,为师这就过去了,出尘盯着她药进了之后,半柱香就传膳。”
阴昧说完就往前厅去了。
“我昏睡这几日都发生了何事?”鸾心问。
“自从崖底归来之后,我和青泉他们都被关在暗房里,后来公子淇让人把我们带回了公主的房里,派人把守着,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不过后来似乎宫里来了几波人,然后凝妃和其他侧妃都回映天去了,如今大宅就只剩王爷了,公子淇来了几次,昨儿刚走了。”
“鸾峥已经到映天了,可是真的?”鸾心道。
“千真万确,飞羽卫的人已经见过太子了,还有聂将军也来了。”
提到聂云昭的时候,出尘偷瞄了鸾心一眼。
“烟都的杨叔此次也被飞羽卫安排在太子的卫队里,一道来映天了,昨日归鹰来报,票号的铺面已经看好,等着开张了,那晥公子问了好多次了,归风推脱说家里管得太严了,一直无法出来,也将公主提前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他,药馆生意差强人意,映天人似乎更习惯去映天的老字号药馆。”
出尘滔滔不绝地将这几日的事儿讲了出来,鸾心也终于将药喝完了。
“公主,还忘了告诉你了,你猜这几日还有谁也在这大宅?”
鸾心看着出尘,示意她说,自己咽下了最后一口苦药,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薛郯!”出尘笑道。
“王爷多次让他回映天去,他死活不走呢,还一直说要见你,王爷一直拦着,还说……”
说道此处,出尘忍不住咯咯笑了好几声。
“说什么?”
“王爷说,你这几日昏迷不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丑又瘦,让薛郯别去,说会吓着他。”
“哼,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当日在崖底昏迷不醒,本公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送上马背。”
这个阮沛设宴款待师父,居然不叫徒弟!
鸾心暗骂,外面摆了饭,出尘伺候鸾心梳洗穿衣,在外间偏厅坐定。
侍女揭开盖子,一桌大补的菜色,鸾心猛一看,就有些恶心犯晕。
“本宫已经几日不曾进膳了,这些大补荤腥之物如何下咽。”
“怎么回事儿啊,方才我招呼厨房的明明是红枣桂圆粥和当归乌鸡炖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