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猪就是你啊,体态浑圆,头大腹凸,鼻尖朝天,耳长遮面,一脸憨态。”
“娘子眼神真好,一小会儿功夫,能把为夫瞧那么清楚,不过那不是什么头大腹凸,凸的不是腹,想不想看哪儿凸?”
“阮沛!你这色胚子!烦死人了!”
“娘子还真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清楚着呢。”
“便宜也让你占了,生辰也过了,说吧,方才茶里放的什么?什么药?”
鸾心言毕,侧过头看着阮沛,这厮笑意不减。
“你不是老嫌皇宫府邸什么的呆腻歪了,老想着跑吗?别人带着你跑还不乐意,总想着自己走……如今我就在这日头初生的东向之国,放你一个人出去瞧瞧。”
“阮沛,你……”
鸾心心里掠过一阵惊悸,她还来不及去揣摩这话更多的意思,就听舱门外忽然人声嘈杂。
“公主,属下烬爻等一干谷中兄弟,已将船上的随护船工悉数歼杀,北境沛王等人已凫水而逃,这沛王向来奸诈,还请公主速速出舱,随属下寻阴昧真人而去,真人现下正在东渌屹洲等侯。”
鸾心恶狠狠别过头,朝着此时应该正凫水而逃的奸诈之人一眼瞥去。
只见他勾嘴得意地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
“或者你改主意了,打算留下来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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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心与烬爻等人弃船而逃,一杆子武人提轻功往河面道另一艘渔船而去。
鸾心在渔船上落座,接过烬爻递过来的热茶时,才顿觉神思的恍惚。
“公主……”
方才就一直焦急地侯在渔船甲板处地出尘,见鸾心魂不附身的样子,突然还觉心里一阵害怕。
“师父有话?”
鸾心盯着出尘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前的出尘瞧清似得。
“师父传话说,北境皇宫如今已是虎狼之地,阮溯以国君之尊尚已无力掌控,何况沛王野心灼灼,深不可测,让公主您呆在六王府如今也不是什么权宜之计了。”
出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鸾心的脸色。
“我们在映天的人呢?”鸾心回过头,轻飘飘地问。
“师父说,六王府中公主的人,沛王不会动他们,还会妥善安置。”
鸾心闻言,嘴角突然掠过一丝轻笑,可这轻笑在出尘看来,却总有那么点儿凄美的味道。
他当然会妥善安置,说不定不久还会传来她南烟长公主重病突发,不治而亡的消息。
鸾心扶着围栏,极力地驱赶此刻回想往日给自己带来的不适,
可再怎么费力地凝神到当下,神思也始终飘散着……
她人上了渔船,神还在落在别处。
一旁的烬爻跟鸾心一样的迷糊,他方才在弃船的舱门外等候的时候,就突觉什么东西变了……
直到此刻……对……那抹香味呢?
夜鸾心身上,那股引导他寻主的幽香,竟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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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渌的屹洲据说是新生之日的头一缕曙光最先到达的地方,屹洲往东,骑马一日之内便能到东海海际。
屹洲多洼地,海边飘过来的湿气长年聚集在地势低矮处,冬日里,这里便成了湿症痹症频发的地方。
鸾心到这儿的第一日就已经在把脉舂药了,她没想到儿时师父曾向她许诺的云游四方悬壶济世的日子竟然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活。
鸾心一路行至屹洲,总觉得真见到了师父一定会有一车话想问,一车话想说,可真在搭建起的简棚处瞧见他老人家的时候,她竟语塞了,于是就连着语塞了好些天,如今竟然是想都不想提了。
“师父,这位老者,精神倦怠,肢体疲乏,时而口甜时而口苦,是湿症无疑,可如今他犁地时把左腿给伤着来,已经止血了几日,今儿血滴有渗出来了,似是燥热阴虚的消渴症,可如今我们的黄连,荷梗,沙参等几味药都用尽了,您看……”
鸾心从手中拿着出尘整理出的药单,往阴昧真人身前的诊桌上一放。
“换用葛根和麦冬试试,虽与湿症的用药相克,可如今先止血消渴要紧,再等上半月,新药也就来了。”
阴昧真人好容易腾出点空隙,嘬了两口茶,又让传待诊的病人进来。
鸾心正盘算着,药箱里为数不多的药材,一一列了清单,正打算再进诊棚,往师父处商议用药之事,只见烬爻兴冲冲地向她跑了过来,行至见都是雀跃。
“公主,今儿街上早市才开,卢家的药铺就敲锣打鼓好生热闹,你猜怎么着,卢家今儿刚到了一批新药,门口被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卢家老板贴了好大一张告示,说为屹洲百姓广纳贤医,为屹洲百姓开诊取药呢!”
烬爻一脸的喜色,这可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喜事儿。
阴昧真人和公主大可往卢家义诊的棚子下面去把脉开药,一旁的卢家的小厮照药方把药汤一煮,药粉一舂,省钱又省力啊。
鸾心一听卢家,闭了闭眼,没想到荨芙药馆的药跟她在屹洲又重逢了,还真是我的药啊,买了又回来了。
鸾心顿觉缘分这事儿,人与物之间恐怕也有。
于是阴昧真人跟鸾心就真去了卢家的义诊棚,帮着义诊了整整半月。
半月过去,被时疫笼罩的屹洲终于在药汤不断,天气转暖的双重保养下,拨开冬日湿冷病态的云雾,见到了春日流光乍泄的彩虹。
这几日卢家的义诊棚歇得早,阴昧真人和鸾心两人早早地在巷口的汤饼摊填饱了肚子,鸾心就左磨右泡地硬是要拉着师父往城中的城隍庙去瞧瞧。
据说城隍庙门口有个瞎子,表演耍猴特别厉害。
“鸾心,你可知你近来,做事儿心浮地很,事儿做完了,安静下来又气燥的厉害……”
阴昧真人无可奈何地被鸾心半推着往城隍庙而去。
“师父……那日我刚到,瞧见的您老帐前就是如此阵仗,几百号老弱病残一脸愁容地等着你,我到了之后就是没日没夜地开药舂药捣药熬药送药,能不心浮气躁吗?”
鸾心急忙抢白道。
☆、第 120 章
“师父话还没讲完就急着插嘴,没规矩!这还不是气燥?来这屹洲快一月了,你哪一日能消停点儿自己安静呆会儿的?不是昨日去河边摸鱼,就是今日要来瞧耍猴,要不就明天还张罗着要去听说书?”
阴昧见鸾心撇着嘴,这下不急着辩驳了,又道:
“说过多少次了?看诊的时候心要静,素日无事也得拘着自己,别老敛不下浮躁的性子,无事就张牙舞爪的,不像个医女。”
“我现在也不是医女啊,医袍一穿,方巾一束,谁能瞧出我是女儿身啊,再说了,张牙舞爪不也是因为从前被圈禁久了,好不容易给放出来,没完没了地心花怒放吗。”
鸾心舔着脸朝她师父眨眨眼。
“心花怒放?哼……你当为师是眼瞎还是心盲了?这快一月了,你光人在这儿杵了几十天,心还没到这屹洲呢。鸾心,你到那人身边也还不过一年啊,听出尘说,你跟那人也就礼成了,你正儿八经也不是他阮沛的人啊,怎么那厮是往你身上施了法不成,魂不守舍地到了现在。”
“师父!”
鸾心一急,冲她师父嚷嚷起来。
阴昧真人自见到鸾心,就一直在她面前避讳阮沛的名字,今儿提几次也忍不住了直呼其名了。
鸾心顶着一张窘迫的红脸,别过头不去瞧她师父。
两人一阵无话,绕过巷口,城隍庙的檐角就在眼前了。
鸾心才道:
“师父,我知道您老向来忌讳说起一些事儿,您不说,我也不想问,那些事儿总有一天我都会明白的,我不急,至于阮沛,他……他没少帮我,几次救过我的命,那缘草就是他找来的,他就是图我身上什么,我能拿的也该拿出来偿他,您知道的,我这人最不耐烦欠人东西,这几日我是恍惚了些,您老担待些,就快好了。”
“你这丫头……就是心太实,老被男人骗,我瞧这阮沛跟那聂云昭差不离,都是见你块烫手的山芋就想赶紧扔了落清净的。”
“师父……”
“你还一口一个欠,一口一个偿,你可知那日我开口说要带你走,他可是咳嗽都没咳嗽一声就答应了,末了,还不惜地榨干你的最后一丝用途,还让烬爻交出传家的兵器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