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吧,等我把他解决了就回。”她从他旁边经过把地上的镰刀捡了起来,看了看被关上的橱子门,“不出来是吧,行,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房子点了。”
瘸老四喊救命声音几乎听不清,她打开橱子门,敲了两下石板盖:“一、二……”
又抬头对温爸笑:“你觉不觉得他哭得很难听?”
说着拿拳头又狠狠地砸了一下:“不许哭!安静。”
“没关系,我马上就让他闭嘴。”
他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琅琅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没理他,仿佛根本就没听见,把石板给掀开了,拿着镰刀就要往下,他忙跑过去拦腰抱住了她,一把把刀夺了过来扔到了地上,她剧烈地挣扎着,咒骂着她,瞪他的眼神由怨恨慢慢变为绝望,最后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从小路一路跑回家,季磊就在大门口等着,看到他怀里被衣服包住的女儿露出一只血糊糊的手,吓得差点儿叫出来,被他拽着往里走了。
“琅琅这是怎么了啊,身上怎么这么烫啊,发热了吧,你们刚刚去哪儿了啊……”
“别说话了你烦死了。”他急道,“快去拿毛巾给她擦擦身上的血,她二叔马上就来拉她去医院。”
她刚把热毛巾拿来,又被指使着去门口看车来了没,回来时看到他正给她擦着腿上的血,吓得捂着嘴哭了起来。
她头歪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你知道瘸老四是谁吗?”
“琅琅别说了……”
她不顾他的阻拦继续看着季磊道:“你去帮我杀了他。”
为什么女儿看她的眼神充满恨意?她恨她吗?为什么呢?
季磊不解地望着她,眼泪不断流淌下来。
她二叔快步跑过来,一连声问怎么了。
她看她痛苦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得逞地笑了:“反正你是精神病,杀了人也不犯法。”
“琅琅这是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毫不知情的二叔一脸懵,看季磊不太对劲的样子,又看他弟沉着脸不说话,又道,“不是说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吗,摔得这么严重啊。”
她冷笑一声,质问温爸:“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吗?”
他没说话,抱着她跟着她二叔往外走,两个人都不敢问,她又接着说:“不是摔的,是瘸老四打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们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没有!”
她二叔一看他弟的脸色,知道她所言不假,快跑两步出门去开车门了。
她还在说,说给季磊听,温爸沉浸在自责中,听到她说“对不起”才反应过来,看她跟在后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忍住对着嘴角一抹得意的她低吼了一句:“不是我的面子,是你的名声!”
季磊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又听惊雷似的一声:“你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是啊,他说得没错,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吧,他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她的脚像是踩在虚空,身形有些晃悠地落在了他们后面,这时她上车前又回头对她说了一句:“杀了他。”
“杀了他。”她总听见她那么说。
可是他是谁呀?她好像说过来着,想不起来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刚才那个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让她喊她妈?
有一天夜里,她又抱着那个兔子来到她床边,还是说着一样的话,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辩解说:“我去了的,我就是没找到路。”
“是吗。”月光洒在她冷漠的脸上,“那我带你去。”
她下床跟在她后面往外走,她一手抱着兔子,一手从地上挖出一把刀,让她握在手里:“我领你去找他。”
她看了看手上的刀,跟了上去。
“你怎么不走了?”
“你是谁啊?”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的时候,被温爸从后面拉住了,刀掉在地上,又被他捡起来,她看着他们俩怒视着对方,不明所以,望向天上的月亮笑了两声。
最后一次听到她说“杀了他”的时候,她终于把全部都想了起来,可是却手脚都使不上力,躺在床上看着她冷冷地俯视着她,他一只手捂着额头看不清表情。
“琅琅。”
他看着她,惊喜地:“你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仍是看着她,一声小似一声:“你告诉琅琅,我会杀了他的,等我睡醒就去……”
丧事办得很简单,她人没得快,大家的眼泪去得也快,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就有说有笑的了,他爹走的时候他们也这样,但又不一样,大家都像甩掉了一个包袱似的,就连他也一样。大概是对自己这样的想法心存愧疚,所以哭坟的时候也确实是真情实感地哭了一场,除了她。
她根本就没去。
她妈已经托人给他说媒了,但是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她什么也没说,也不劝他,就一天三顿过来送个饭,反而是他哥哥嫂子的让他赶快再找一个,好照顾一双儿女,那天他妈也在,他笑回这不挑着呢么,这回得找个伺候我的。
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没有人在意,大家顺着他的话继续说笑,只有他妈注意到他把烟灰抖落到了那口痰上,然后用鞋底碾了几下。
就像她第一次说他时那样。
第119章
季磊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姑娘。
和他们班的其他男生一样,他都不敢跟她说话,就连她在讲台上念优秀作文的时候,他也只敢偷偷地看一眼,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心思,尽管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喜欢她。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一样,虽然家里全力支持他读书考大学,但经过这三年的初中生活,他们家也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不是块读书的料,他们家就没有读书的料,读完初中他肯定是要跟着二哥出去打工的。
季磊她不一样,她是全校第一,据说县一中的老师已经来找过她,就怕这个好学生被市一中给抢走了。
临近毕业那几天,很多和他一样不再读高中的人都很浮躁,班上乱得很,简直是群魔乱舞,她写着作业从位上站起来,让大家安静。
男孩子们反而闹得更欢了,这次一点也没给她这个班长面子,她又跑到讲台前,拿黑板擦狠狠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听,男孩子们用手狂拍桌子,后排有个胆大的小混混大声喊了一句“季磊我爱你”。
紧接着很多人跟着起哄,她凶巴巴的脸突然就红了,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跑回了座位。
扫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的,跟着同桌一起吹了个口哨,还癞皮狗一样对着她笑。
虽然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脑海中挥散不去的是她那双愠怒的眼睛。
那是她第一次看他啊。
虽然是因为厌恶。
他急切地想告诉她,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都很听她的话的,他从来没在课上乱讲小话,还会告诉同位也不要那样做,虽然他从没听过。
那天该她值日,她下楼去倒垃圾,他跟在她后面,等到她倒完垃圾回来,他又连忙转过身,还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这次换他在前面走了,他步子都不会迈了,开始同手同脚起来。
“温志刚,你不要随地吐痰。”
“啊?”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她毫不掩饰的鄙视的眼神,连忙伸脚把地上那口痰给碾没了。
她敛下眼眉,继续往前走了。
他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滑稽的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从那天起,他的青春就结束了。
他没有跟着二哥去打工,而是在城里干起了建筑工,活不是每天都有,没活的时候他就和一些工友们去大马路边子上等活,他们在地上或蹲或坐或躺,衣服早已经和泥土一个色,只有在活来的时候才站起来,一窝蜂涌上去。
这里离一中不远,早晚能看到学生们上下学,穿得干干净净的,朝气蓬勃的,跟他们这些人一点也不一样。
但从来没见过她,她上学不走这条路。
记得那是一个艳阳天,等了一天也没等来活,夕阳挂在树梢上懒洋洋的,周围躺了一地,汗酸味儿在高温的空气中发酵,他身下的凉席都出了一身汗。
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突然在人群中认出了他,叙了几句旧之后,他正想跟他打听一下她呢,他就主动开始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