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将至,她带圆圆往琼林宴去,因她的特意嘱咐,此次静楠座位离上首有段距离,若那两位到了,届时忙于接见朝臣和进士,一时也难以瞧见他们。
作为曾经的九公主,如今的昌安乡君,静楠在京中小有名声。
往日宴中,她多受偏爱,座位往往设于离皇帝、太子极近之处,这次被大公主带至众女身边,众人不免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有人惴惴不安,便有见过她几次的人道:“昌安乡君虽得宠爱,却不骄纵,只不喜奉承,寻常心待之即可。”
那人听了,便试着向这位乡君敬茶搭话,见乡君落落大方、有话直言,也从不特意收敛言笑,便渐渐放下心来。
许是静楠特殊的身份和一双眼眸格外惹人信赖,不知不觉中,她俨然成了中心,所有人开口必先呼昌安乡君,甚么事都想说予她听。各府八卦,女儿家的秘事,可说可不说的,或高声或小声都与她说了个遍。
静楠俱侧耳倾听,一副凝神模样,手中动作不停,无人注意到她手边的一盘樱桃和一盘茶点已然消失无踪,又飞快被侍婢添上。
大公主见之咋舌,对贴身侍婢道:“往日我自觉也十分可亲,怎么都无人对我一见如故?”
“殿下自有威仪,乡君年纪尚小,引人亲近,各有长处,也无可比较。”
侍婢回答得滴水不漏,惹大公主噗嗤一笑,想了想又轻声道:“我这气势乃身份使然,但圆圆这亲人气质却不常有,难得。”
即便身居高座,也有种莫名叫人想要靠近和交好的感觉,这也是圆圆的独特之处吧。
听来和阿宴相反,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喧闹声渐低,随艳阳高升,琼林宴已开始了。
皇帝、太子相继入座,先后鼓励过众学子一番,单独点一甲中的状元、榜眼、探花出列嘉奖。
此次的状元为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唯一双狭长的眼沉静睿智,稍显锋芒。榜眼与其年纪相近,是位高门子弟,为人十分圆滑,左右逢源,不过这数日的功夫,就与一干进士都十分熟悉。最为青涩的,便是二十余岁的探花,听说他文章并不十分出众,胜在一手好字,笔骨风流,让读卷大臣多看了几眼,再见此人形容秀丽若好女,很是讨喜,便将他的考卷放在了上首,并在太子阅卷时推荐了几句,便被钦点为了探花。
这位年轻探花,亦是诸多人家跃跃欲试招揽的佳婿。
何人不慕好容颜,大公主也不例外,对这位探花多看了几眼,与静楠笑语道:“这位探花生得昳丽非常,换一身衣裳扮作女子,恐怕也无人看得出来。”
话落,大公主只见那本拘谨而坐的探花突然回头,目光竟恰好对上了她们俩,见之,还对她们微微一笑,腮畔露出梨涡,看起来略有羞涩。
她惊得呆了会儿,喃喃道:“这么远,不可能听到吧?”
“如果是哥哥,很可能听到了。”静楠冷静地一指上首,大公主再看去,只见自家弟弟一双眼亦沉沉望来,起初似在想着什么,可一对上圆圆露出的笑颜,就立刻被刺着了般,飞快收回。
大公主:……倒也不必如此吧。
朝堂上指点江山,对上一个小姑娘,反倒畏畏缩缩?
血脉相同,大公主都觉得有些丢脸了。
她不管弟弟,拉上静楠继续欣赏这五十进士。
寒窗苦读十载,大多数的书生都偏清瘦,这些进士亦如此。只要不是形销骨立,瘦些穿衣便都很有模样,挺身静坐时,恰如棵棵松竹,俊逸非凡,只看那些穿过桃树缝隙望去的贵女们,已经有不少看得脸色微红,不敢再瞄了。
“还是年轻好呀。”大公主慨叹,再看上首的太子、自家弟弟,思及他也是快至而立的“老男人”了,不由摇头。
本就岁数大了,再不努力,该如何在众多年轻儿郎中杀出重围,抱得美人归?
长姐的担忧,荀宴似有所感,再次朝下方望来时,见静楠的目光在进士间群逡巡,看得认真又兴致勃勃的模样,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静楠看的最多的,是那位年轻探花。
先前太子殿下还觉得这位探花难得年轻又心气正,值得培养,如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此人形容猥琐、面目生厌。
第95章 不安
桃花漫漫, 浩浩云霞,伴随桃林中的清越的乐声,琼林宴正至酣处。不知何时, 静楠等人食案上已布满了桃花瓣, 连杯盏亦不幸免。
纯净的茶水中映照出澄澈天空,宛若湖面,一片粉色花瓣正于其中轻轻徜徉。
静楠端起看了眼, 大公主来不及阻拦, 就已经被这小祖宗喝入腹中, 还把那花瓣一起嚼了嚼,她好气又好笑,“飘了这桃花, 就不干净了, 该叫人换一杯。”
“可以吃。”静楠的理由和开口时无辜的神情叫大公主无言, 这孩子小时候就很有贪吃的潜质,曾因好奇啃过兰花, 刚巧那兰花又有毒性, 啃过后上吐下泻了一整天, 所以方才她才心道不妙想要阻拦, 而今果然, 长大了这习性也没变。
她抚额, 点点小姑娘的脸蛋, “你呀, 真是……”
若说圆圆的弱点,吃准没错了。
想着, 大公主又笑起来, 忽然凑到静楠耳畔问她几句话。
静楠起初惊讶, 而后疑惑,最后看了眼上首面无表情的荀宴,在大公主的极力劝导下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场琼林宴,皇帝达成了三重目的,考校新录用的进士、牵红线、看儿子争风吃醋,他心情自是大悦,荀宴情绪却不大好。
他面无表情,众人只道是太子殿下的寻常模样,还以为他在思索家国大事,俱不敢打搅。
至于他人,一甲的三位进士皆在宴会中大出风头,尤其是年轻俊秀的探花,宴中便有不少人家去暗中打听家世,宴后又收到诸多请柬。可以料想,至少这段时日他在上京都会是众人议论的一员。
毕竟如此年轻的探花,不多见。
宴会将歇,荀宴静坐位中,看大公主带着静楠寻那位探花,三人不知说到何事,笑容灿灿,似一见如故。
默然间,他饮了三杯酒。
徐英循他的视线看去,不觉间也慨叹道:“这位探花,当真是个风流儿郎。”
话落,徐英立刻感到太子看了过来,以为有何吩咐,却听太子问:“何意?”
何意?徐英一怔,“奴婢是觉得,这位探花郎生得俊逸非凡,形容举止似都很讨人欢心……”
讨人欢心……徐英渐渐反应过来,太子是见乡君和那探花相谈甚欢,醋了。
他内心无语,乡君身边还有大公主,三人中明显以大公主为主。再说了,乡君心中明显只有您,吃的哪门子醋啊。
太子神色淡淡,常人也看不出喜恶,突然又问:“探花年岁几何?”
徐英这次小心翼翼觑他脸色,“听说,似是二十有一。”
“嗯。”
饶是徐英,也猜不出这位殿下的所思所想。
宴会结束时,静楠照例来寻哥哥,要与他一起,却被荀宴以还有很多奏折要批给拒绝了。
她一呆,问道:“不可以陪哥哥一起吗?”平日都是这样呢。
荀宴摇头,“今日不大方便。”
朝中有些机密之事,确实不便有旁人在场,静楠非无理取闹之人,可她能感到荀宴的情绪,不是因机密而拒绝,是纯粹的不想看到她而已。
她有些无措,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我等哥哥。”
徐英顿生感动,多体贴多乖的乡君啊,若他是殿下,早就应了。
荀宴却一顿,别开脸去,淡道:“不用,今日我会忙到很晚,近日可能都是,自己去玩儿吧。”
说罢,大步离开,有意忽略了静楠欲言又止的脸色。
这会儿,小姑娘当真感到委屈了,不知哥哥为何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在这一瞬也受到影响,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坏。
胸口闷闷的,似乎因荀宴冷淡的话语和脸色,压了块沉甸甸的重石。
静楠在荀宴的疼爱下长大,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心中难受,竟就站在原地发呆,若非大公主寻了过来,她还不知要对着荀宴离去的方向看多久。
问清缘由,大公主冷笑了声,“狗男人,什么德性。”
自己走不出那一步开不了窍也就罢了,见她们和别的年轻小郎君接触,醋了竟就拿小姑娘撒气,不理人,这都是什么无师自通的渣男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