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莉亚顺着看去，在人流中分辨出奎妮的窈窕身影。
她内心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不禁加快了脚步，向着自己还没有搜寻的一边走去。
西娅，西娅，西娅。
如果这是西娅自愿的行为，那么恐怕连自己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定，那个人当真在纯血家族中具有这么高的领导力吗？他究竟许诺了什么，令那群虚伪自私的人趋之若鹜，用麻瓜的话来说，就是奉为神主。
如果她没有经历美国之行，或许也会傻乎乎地信了。
但是抱歉，对于她而言，现在家族利益完全是可以抛弃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付诸全部。
一道人影缓缓走到台中央，四周的光火亮起，照亮着每一个人的脸，掌声雷动，每一声都在她心底惊起巨大回响，如重锤凿击着心脏，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脸色逐渐白了，却不是因为格林德沃的出现。
被兜帽覆盖的前路只露出脚下的一寸土地，而那片地方，有人挡在了那里。
她缓慢地抬起了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灰色双眸。
冷淡，倨傲，以及一抹胜卷在握的从容。
格洛莉亚噙起冷意的弧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不受理智掌控的时候，潜藏在心底的恶意全部刻意埋葬的泥土里攀爬了出来，包裹住整颗心脏，她只觉得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伪装的必要，利落地抬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头灿然金发。
“在这里等很久了吧。”
她的唇角稍稍挪动了一下，唇齿间发出一声悠久的称呼：“哥哥。”
没错。
初到塞尔温庄园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称呼他的，父亲也曾尝试促成两人的寡淡亲情，大概想让两个孩子相互扶持，也为她的未来铺好道路，他的的确确接受了这个称呼，只是并不多话，更多时候，只是她初来乍到，基于内心的需在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
她知道这里家里的女主人并不喜欢她，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讨得父亲的喜爱就好了，只要按照他的想法继续讨好哥哥，就不会再被抛弃了吧。
孩子真是一个天真愚蠢的生物啊。
如果不那么信任他就好了，在许多个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他们达到了某种平衡，那大概是关系最好的一段时间，她竟然以为自己被这个家族承认了，在圣诞节的一场舞会上，外面飘着雪，屋子里的魔法雪花也零零落下，漂亮极了。
她穿着精心准备的漂亮礼服，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真正雪花，冷风一阵阵地呼入窗口，好在她提前施加了保温咒，几片冰晶飞舞着落在她的鼻尖，清清凉凉，风声携来不远处的对话。
“马佩尔·莫罗尼？原来是她……拉文克劳的女级长，我倒是一直将她忘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大的收拾完了，很快就轮到小的了，你记得离她远一点，省得到时候怀疑到我们身上。”
在枝叶遮挡的树木后，他的身影并没有完全被挡住，隔着半庭花园，满目风雪，他忽然敏锐地向窗口看了过来。
她如同被那道视线烫到，仓皇避到墙壁旁的阴影里，心脏被火烧火烙般，喉咙烫得惊人，强忍着满眶摇摇欲坠的泪水。
过了片刻，又或许是只过了一秒，寒风送来他的回答。
“是的，母亲。”
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藏起来，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悄悄找到父亲，将他引到花园，去拆穿他们恶毒的阴谋吗？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浑身的力气在那一瞬被抽离，油然而生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更多的是淹没胸口的悔恨和羞辱。
为什么要信任别人呢。
为什么要试图和天生的敌人友好相处呢。
格洛莉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泄露出了母亲的信息，或许是在一次阳光充足的下午茶，或许是在一次噩梦惊醒的抚慰，那些所谓的友好化作穿肠毒药，一次次分批量被她消化。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
天真的代价是，失去母亲。
她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躲在角落哭，哭到再也流不出泪水，整场舞会敲响了结束的钟声，窗外的雪更大了，阻挡了所有人的归路。
也彻底阻断了她对这个“家”的感情。
从那以后，她慢慢变成了挥霍父亲宠爱，用心机对付继母的格洛莉亚·塞尔温，两个女人的关系急转恶劣，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去掩饰，她再没有叫过艾尔维斯哥哥，他也同时疏离漠视了她。
他不似塞尔温夫人那种暗地里下绊子，使劲恶心她的做法，却更甚如此。
他总能带给她一些不好的，想要遗忘的记忆。
以及每年圣诞节的悲伤刻骨。
“问塞尔温夫人安，希望她还身体硬朗，能够亲眼看见你们的希望破灭。”格洛莉亚胸口起伏了一下，常年在斯莱特林学到的审时度势在此时发挥了积极作用，她强行按耐下那些汹涌澎湃的乖戾杀机，礼节性地微笑，将一切针锋相对的情绪暂时宣泄在言语中。
“我当然会活着，可是你就不一定了。”
一道声音在她身后豁然响起，声线中带着老派的优雅腔调，格洛莉亚脸上的微笑顿失，浮在表面的虚伪姿态陡然转为凌厉，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道人影慢慢转到自己身前。
丧夫的伤痛并没有令眼前的女人憔悴失意，反而比起从前更加容光焕发，多年保养让她外表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梳着一头严谨的发髻，高高在上的施舍表情与从前一样让人讨厌。
“莉亚，在看你曾被我抚养过一段时间的份上，别担心。”
这个熟稔的昵称让格洛莉亚分外恶心，她向前一步，余光扫到艾尔维斯的手按在袖口，银色袖扣的光一闪而过，她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补充塞尔温夫人未尽的话：“就凭你？”
塞尔温夫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眼中盈满未知的情绪，柔声细语：“我早知道你不是一个好孩子，总是惹我生气，但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从我这里继承一分家业，你也迟早会像你那不知廉耻的母亲一样，没有几年活头。”
格洛莉亚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强行扯开了她的手，语带嫌恶：“离我远一点。”
塞尔温夫人被她甩到了一旁，差点摔倒，被艾尔维斯搀扶了一下，摆摆手表示没事，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怒意，反而笼着计谋得逞的得意微笑。
“好好珍惜吧。”
她留下一句话，就不再理会格洛莉亚，步履轻缓地向人群前面走去，最前方，格林德沃在开展自己的演讲，叙说着对于麻瓜的看法，煽动巫师。
“魔法的绽放只会在极少的灵魂里，只会准予那些更高等级的事物。”
弥漫在虚空中的烟尘汇聚出一幅幅颠沛流离，战火纷飞的可怖景象，最后战争终结在一场从所未有的爆炸性毁灭中，所有巫师倒抽一口冷气，流露出畏惧又忌惮的表情。
“傲罗们也在我们之中。”
“他们杀害了我许多追随者，在纽约，他们关押我折磨我，他们击倒自己的巫师同胞。”
“只因为说出了真相就要受罚，他们想要自由。”
匆匆赶来的傲罗们自台阶而下，逆着人流，与在场巫师形成了鲜明的对立，在许多张变化莫测的不同表情里，格洛莉亚看见了莉塔·斯莱特兰奇的脸，忒修斯·斯卡曼德的脸，蒂娜的脸。
还有纽特。
他与周围的人不一样。
他在满目人群中四处搜寻，逐渐视线晃到了这一圈，她的身上。
他眼中的疲倦化作夺目的光彩。
堵在格洛莉亚心口的一块巨石四分五裂，所有情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心脏重新有了新的血液循环，她只稍稍与纽特对视一眼，浑身立刻轻盈了许多，那些萦绕着的负面垃圾全部重回归宿，她呢喃：“不。”
艾尔维斯无声地看她，眸光淡漠。
“我永远无法理解你们。”
“我也不会像你们一样。”
话音未落，她果断地拿出魔杖，这一瞬咒语发出的红光与绿光充盈着整间墓室，艾尔维斯始料未及，因躲避攻击，袖口裂开一条口子，银色袖扣在地上清脆地蹦哒了两下，同时他的魔杖被远远弹开。
他垂眸不知在看什么，神色仍是不惊不怒，镇定不迫。
格洛莉亚不顾远处发生的惊变，心平气和地将魔杖顶端对准他：“现在替我找到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