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叹了口气,就算提起又如何,死无对证,永远是一桩迷案。
仆从都被屏退,永安侯带着顾承霄和沈嘉仪来到了沈氏祠堂。
顾承霄有意让沈嘉仪与亡母独自说话,巧雨的说辞也需要得到证实,遂看向永安侯:“本王有事与沈侯商议,可否移步书房?”
永安侯恭敬道:“书房就在不远处,王爷请虽臣来。”
顾承霄捏了捏沈嘉仪的肩,以示宽慰,与永安侯一道离开了朝书房走去。
祠堂外只剩下沈嘉仪一人。弄月在远处守着,沈嘉仪朝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祠堂常有下人打扫,母亲的牌位被擦得一丝灰尘也无,沈嘉仪心下稍安,跪在蒲团上开始给母亲上香。
她看着那抹烟气袅袅上升,思绪也渐渐飘忽,轻轻道:“母亲,我来看你了。”
她说了很多,几乎一年多来积压在心底,有口难言的心事都倾诉给亡母听,末了,她摸出丝帕拭去眼泪,有些迟疑:“仪儿有一事不明白,摄政王他……自从将女儿在大婚之夜带走,便一日比一日待仪儿好,可是他为什么会如此呢?”
其实巧雨这几日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她,摄政王也许对她是有意的,可沈嘉仪却迟迟不相信。
与其说不想相信,更确切地说是不敢相信。如此权倾朝野、让世人闻之色变的摄政王,竟会喜欢她这样一个背信弃义、差点转嫁的侯府失宠嫡女,凭什么呢?
凭自己的貌美?她苦笑了一下,摄政王绝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这说不通。
这个疑团随着顾承霄对她越来越好,而越来越大,往常她只会刻意忽略这个荒谬的可能,可也许是这样的疑问日益沉重,已积压到临近溃败,今日在亡母面前,她毫无保留地将其中烦扰说了出来。
她想起巧雨的话,声音发虚:“是因为摄政王对女儿,也有了一点喜欢吗?”
几乎是下一刻,她又立即摇头,咬着唇嗫嚅道:“应……应该不会……摄政王权倾朝野,亦是大晋摄政之臣,没有他新帝根本无法站稳脚跟,大晋在他的辅助下一定会更加昌盛,他很好,也需要一个更加有地位有智慧的女人相伴一生。女儿只是身份卑微的侯府之女,无论如何也不敢肖想什么。”
她垂下头,心中酸涩:“更何况女儿对他,更多的是愧疚与感激,更加不该永远赖在王府受人诟病。女儿已与摄政王约定,等大晋朝堂稳定,他就允许女儿离开。”
“等到了那一日,女儿会离开京都,到江南寻一处住所避居,今日恐怕是女儿最后一次看望母亲,是女儿的不孝。”
沈嘉仪说完,恭恭敬敬地朝亡母的牌位磕了头,不舍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起身走出了祠堂。
祠堂外是一株梨树,满树梨花洁白如云,沈嘉仪水色的眸中印出那一片白。
弄月不知去了哪里,她见时辰还早,便轻轻走上前去,那双纤纤细指触上纯透的梨花瓣,端得是倩影无双,如诗如画。
——
沈玥琳从昨日开始心中就闷得慌,活像是吃了一个苍蝇,想吐又吐不出来的膈应。爹爹昨日将母亲和自己叫到书房,严肃地告诉她们——沈嘉仪要回来了!并且是被摄政王带回来的!
沈嘉仪回来也就罢了,为何身边还跟着摄政王?她什么时候又跟摄政王勾搭在一起了!
父亲让她们千万不可慢待了沈嘉仪,或者直接避而不见更好。
沈嘉仪虽然担着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但是哪一日享受过嫡长女的待遇从沈玥琳出生开始,爹爹的宠爱都是只属于她的。她不信柴房的事,爹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有发生过?
可现在,爹爹竟然要让她不可慢待沈嘉仪,还要对她避之不见?
真是笑话!沈嘉仪她凭什么?
沈玥琳越想越气,还好她昨日又在贵女们口中知道了个消息,今日她非要好好刺一刺沈嘉仪不可!
于是,她用力甩开扶着自己的文儿,快步往祠堂方向走去。
文儿急了,忙追上去:“二姑娘,您可千万别冲动,老爷吩咐,今日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祠堂啊!”
可回应她的,只有沈玥琳气急败坏的背影,以及愈加飞快的脚步。
等沈玥琳赶到祠堂,刚一进祠堂那扇漆黑大门,还未开始寻人,她就愣住了。
第40章 圆形胎记
祠堂正对着的那片如雪的梨花树下, 站着一个袅娜婉约的身影,虽是简单的衣衫发饰,可单单这么站着, 就足够颠倒众生。
虽然沈玥琳极其厌恶沈嘉仪, 可不得不说,沈嘉仪一袭纤衣站在梨花树下的景象, 实在是太美了。
她忍住心里的酸意, 昂起头就踏了进去,就算沈嘉仪美又如何,还不是命不好?她是想明白了,赵丞相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与侯府结盟罢了, 要不然潇洒温柔的赵丞相又怎么会答应爹爹的退婚?
呵!赵丞相这么好的男人, 是属于她沈玥琳的!等过几日风声渐消,她就央求爹爹重新与赵丞相洽谈两府的联姻。
爹爹曾说过, 他在大晋人脉颇广, 赵丞相想要与摄政王抗衡,必须与永安侯府结盟,他不娶自己娶谁?
想到这里, 沈玥琳嘴角浮出得意, 将头仰得更高,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大姐,大婚之夜被歹人劫走,这滋味可不好受吧?”沈玥琳尖利一笑,“在这里伤春悲秋,还不如好好巴结巴结我, 毕竟你妹妹我,说不定会代替你嫁给赵丞相呢!”
沈嘉仪听到声音,眉头微皱,缓缓转过身,那双如水的眸子里澄澈无比,一点波澜也无。
这么多年的折辱,沈嘉仪早就对谢氏母女二人的话麻木,此时就算沈玥琳说出再难听的话,她内心也会毫无波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玥琳以为她不信,更加放肆的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昨日爹爹亲自去丞相府退了你的婚事,只说你失踪已久,不敢拖累丞相姻缘,赵丞相已经应允。此次婚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轻轻揭过了。”
沈嘉仪不言,她看了看略微变沉的天色,打算离开。
沈玥琳见她毫无反应,心里急了,又刺道:“看你这副样子,对这场婚事倒是没多少遗憾?呵,难道是对劫走你的绑匪动了心,想要以身相许了?大姐莫要担心,只要你告诉妹妹此人是谁,妹妹一定在爹爹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还未等沈嘉仪回答,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坠下。
“沈二姑娘想要替本王,在永安侯面前美言几句?”
沈玥琳瞬间震惊回头,见到玄黑锦袍的摄政王冷着一张脸,一双寒气逼人的眸子正冷冷盯着她。
视线扫过,就见摄政王身侧不远处,站着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永安侯,他正对沈玥琳使眼色,暗示她不要放肆,赶紧寻个由头退下。
沈玥琳刚才嚣张的气势顿时萎了,但因从小受尽宠爱,并不肯退下,反而壮着胆子站在原地。
她心里计较着,沈嘉仪当初退婚摄政王,让摄政王丢尽了脸面,必定将人得罪狠了。摄政王帮不帮沈嘉仪,还不一定呢!她又何必涨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永安侯见二女儿不动,气得脸都绿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承霄,梗着脖子骂道:“不知轻重的臭丫头,还不赶紧跪下给摄政王道歉,道完歉就滚下去!”
沈玥琳震惊抬头,瞪大双眸盯着素来疼爱自己的爹爹,不敢置信道:“爹爹……”
她贵为侯府嫡次女,面见前朝皇后时,皇后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今天竟然要因为沈嘉仪这个贱女人下跪?
更何况,她做错什么了?就凭她刺了沈嘉仪几句?
人家摄政王还没发话呢!爹爹今天是抽哪门子风?
见沈玥琳端着架子,强撑着没跪下,顾承霄唇角微勾,冷声道:“你不用跟本王道歉。”
沈玥琳闻言,脸上露出得意来,心想她猜得没错,当年退婚那事儿一出,摄政王怎么可能会出手相帮沈嘉仪?恐怕趁机踩一脚都有可能吧!
那么,就让她好好替摄政王回忆回忆,沈嘉仪当初是如何背信弃义,转嫁他人的!
她上前几步,壮着胆子道:“王爷,当年姐姐退婚实在过分——”
话未说完,身后的朱墙立即上前一步,挥起右臂,利落地在沈玥琳脸上扇了个巴掌,他胜在蛮力,这么一掌下去用了十成的力,沈玥琳被打得摔倒在地,白皙的脸上火辣辣的,浮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