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喜欢雅南,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走到了台上却变了样,她第一次露出爪牙的时候我可生气了,哪有人伪装的这么好去骗人,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她在保护自己,她知道怎么样才能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我想这都是她坠崖之后明白的道理。”
陆缈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好人的,可不可以不要再受到伤害了。”
维桢走的时候看着那么轻松自然,她越是这样陆缈越害怕,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苦楚怎么可能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舒窈不知何时眼圈也变红了,连安慰陆缈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伤心难过,其余人何尝不是如此,哪怕平日会争斗吵架,有谁又是真正讨厌对方的呢,大家一起相处了快十年,早就成为了亲人一样的存在。
“阿回,”陆缈像小猫一样的叫唤,舒窈拍着她的背,偷偷的拿帕子擦眼泪。
琬琰过来的时候陆缈还哭的厉害,她有些焦急的说:“云胡,快回家去,你阿爹吐血了。”
原来真的会有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照顾陆闵的两个小孩子急得不得了,一个去找了大夫,给陆缈传信,一个在陆闵身前照顾着。
那个懦弱慈爱的父亲躺在榻上,这一年多来的病痛将他折磨的消瘦不堪,发须白了许多,再不似从前光风霁月了。
陆缈是一路跑回家的,她来的时候大夫刚煎好药,她将人拉住,连忙问:“大夫,我阿爹怎么样了?”
“令尊是气急攻心,受到了刺激,恕我直言,他如今的身子禁不起任何刺激了,还有,小娘子可以考虑为令尊准备后事了,最多就是半年的功夫。”
半年,她和阿爹重逢也才五六年,所以她是又要失去父亲了吗?
陆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陆闵身前的,她今天哭的实在是太多了,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
陆闵的嘴唇有些干裂,唇瓣上下张合着,唤陆缈的名字。
“阿爹,没事的,大夫说你就是太着急了,没什么大问题的。”陆缈努力让自己笑着把话说完,可哪有病人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这些日子以来身体破败成了什么样子,陆闵心里清楚。
他摩挲着陆缈的手,声音沙哑而又无力,“阿缈啊,阿爹管不了你弟弟了,我听人说他不仅当了大梁的官,还提了许多灭南楚的谋划,你说他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呢,他是南楚的子民啊,他的根是在南楚的。”
陆缈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这些事,她不想听下去也不想让陆闵再动气。
“好了阿爹你别多想了,快些睡吧,等到以后阿襄回来了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陆闵苍白无力的摇头,“没用的,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阿缈啊,阿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卖掉,你本来应该平平安安的长大,好好成亲生子的,是阿爹太没用了,阿爹毁了你这一生。”
陆缈咬着牙关,难过的别开了头,让两个孩子在这待着,自己跑了出去。
早就说过了她不怪陆闵了,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的提起。
陆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好像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她谁也救不了。锦颀死的时候她没有办法阻止,雅南离开的时候她只能惋惜,维桢被带去郑王府她哭一百次都没有用,陆闵危在旦夕她也不能治好他。
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能之人,想过一万次反抗也没有作用。
陆缈的眼睛很疼,真的很疼,她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
“可以救阿爹的,找甘棠,她医术那么好,一定可以救阿爹的,一定可以……”
那两个孩子都被吓坏了,年纪太小如今也不太照顾的来,陆缈在家里住了一夜,等到陆闵的情况完全稳定下来才松了口气,压在她心头的巨石被砍去一部分,让她稍微能够喘息了。
陆缈把药晾温了才喂陆闵喝下,“阿爹,阿襄他年纪还小,总会做糊涂事,你也别太担心,阿襄从小就孝顺,他肯定会回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养好身子,等着阿襄回来,知道吗?”
陆闵微微颔首,陆缈扶着他躺下,道:“楼里还有些事情,我得回去了,我会找慎娘求情,让甘棠过来替你瞧瞧,甘棠的医术你知道的,她肯定能帮你调理好身体的。”
临走的时候陆闵眼中满是不舍,这也是陆缈最难受的时候,哪怕陆闵老了,病了,她也不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陆缈快到申时的时候才回了朱颜辞镜楼。
那几扇华美结实的雕花木门关的死死的,平时守在外面的大宝双福也不见了,巍峨精致的朱颜辞镜楼上下充斥着悲戚之气,如日暮西山,风烛残年。
这样的场景也曾出现过,锦颀死的时候朱颜辞镜楼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陆缈不自然的笑着,手指在掌心处不断摩擦,“不可能的,她们都说了维桢不会有事的,一定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极不正常。
陆缈上前几步,离门已经很近了,那双玉手几次抬起又放下,陆缈先是用指尖触碰,最后整个手掌覆上,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
那么多人啊,慎娘,舒窈,琬琰,南嘉,甘棠,望泞,大宝双福,还有睿英馆和湘竹馆的所有娘子,韶园的两位姑姑,韶园所有的孩子都在这了。
陆缈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朱颜辞镜楼有这么多人。
可是大家都围在一起做什么呢?
好像还有人在哭,陆缈听出来了,哭的最厉害的是南嘉和望泞,望泞就是个小哭包,她哭的次数可多了,南嘉又在哭什么?
谁都没有注意到陆缈,她步伐轻慢虚浮,从人影交叠的缝隙中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不对是用白布盖着的东西。
陆缈试着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的舒窈身旁,笑盈盈的问她:“阿回,怎么了,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啊?”
舒窈已经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知道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阿缈,维桢死了。”
陆缈在原地僵滞了许久,还是笑着说:“阿回你说什么呢,你们不是都跟我说维桢会好好的,她只是去郑王府小住几日,怎么会死呢,维桢还答应我了她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舒窈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落下,一连好几颗从下巴处滴落,她闭上眼睛,手指着那具白布盖着的尸体,艰难说道:“那你自己去看。”
陆缈照她说的做了。
维桢的装束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簪着青莲,戴着玉簪,神圣高洁的像是天宫的仙子,她一身白衣没有丝毫的脏污,腕间还有着慎娘送给她的玉镯,她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像死的样子。
可她真的死了,那白洁如玉的脖颈上是触目惊心的勒痕,可能她挣扎了很久,也可能没有挣扎,由着那三尺白绫夺取自己的生命。
陆缈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骗子呢,明明说好了会保护好自己的,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
维桢和锦颀一样,都是骗子。
第36章 陌上桑 同悲
“徐妙仪, 你不是朱颜辞镜楼最受欢迎的双璧之一吗,让我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来, 给我奏一曲。”
维桢勉强压下内心的不平怨愤, 她眉眼冷漠,抱琴在一边坐下, 一曲广陵散奏的极好。
郑王看不惯她这样子,开始出言嘲讽:“哟, 广陵散啊,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曲子, 隔了这么多年,在皇宫演奏和在乐坊演奏有什么不同啊, 跟我说说。”
他最恶劣之处就是每一句话都在撕维桢的伤口, 哪怕那鲜血溅到了他脸上也不肯罢休。
维桢掐着手心,她记得答应了所有人会好好回去的,所以她忍。
“回郑王殿下, 没什么不同。”
“你怎么变的这么乖了,我问你什么叫你做什么你都照办,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徐妙仪啊, 你不是最趾高气昂,除了太子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吗?”
手心的疼痛愈渐强烈, 维桢眨了两下眼睛,道:“回殿下,奴是朱颜辞镜楼的维桢, 不是徐妙仪。”
就在此刻,郑王的笑容变的扭曲起来,“你不是徐妙仪啊, 那我就让你认识清楚,你到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