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寻芳肃穆端坐,冷静道:“太子殿下为了襄林侯和皇上争执,致使皇上晕厥,今日都察院几位御史大人纷纷上书弹劾太子殿下。”
“罪名一妄为人臣,明知皇上身子有恙还惹恼皇上,二来身为储君干预三司会审不该,总之,太子殿下这回算是载了跟头,若想翻身,端看皇上醒来后会不会怪责他了。”
寿满如:“太子殿下早就和襄林侯这个外祖父面和心不和,这会子三司要审襄林侯,太子殿下不该痛快吗?”
这话一出,引来一片嗤笑。
夏修贤扇子一开,啧道:“太子殿下便是再不喜襄林侯,这襄林侯也是太子的外祖家,一旦侯爷脏了名声,你以为太子殿下能脱得掉干系?”
换言之,太子恨襄林侯把控自己多年,但恨归恨,如今襄林侯人都没了,太子自然是想和和美美的将襄林侯的势力占为己有,可一旦襄林侯名声尽毁,那襄林侯就是罪人,到那时候别说太子想沾襄林侯的光,祈祷不受牵连就是万幸。
寿满如被怼的没话说,紧挨着长孙谷不悦地瞪着夏修贤,盛言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双手环胸静听戚寻芳对这件事的分析。
翰林院两位掌院病重,整个翰林院都得听戚寻芳的。
戚寻芳巍然而立,眯起狐狸眼道:“翰林院是清流衙门,也是清贫之地,你们进来前想来也知道在这里三年捞不到半点油水,本官旁的话不多说,只有一言交代,如今东宫储君得罪了皇上,你们当中若是随了太子爷的——”
人群中有几人下意识的低头,戚寻芳呵呵冷笑:“本官不欲插手此事,但你们是翰林院的人,那本官就得给你们一句忠告,咱们投得天子门是当今圣上,该效忠的也是宫里的皇上,若你们当中谁有异心,届时闹出了事,可别怪本官对你们手下不留情。”
几人欲言又止,似是不满戚寻芳这话,戚寻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俞庚俞大人尚且以状元身份入翰林都被踢出了京城,你们不会以为进了翰林就安稳了吧?”
此话一出,几人噎住,瞬间不敢再抬头看戚寻芳。
戚寻芳管教人和他的温和脾气截然不同,说话极为严厉,骂了太子党扭头又去骂四皇子党,似是知道长孙谷以设宴的方式将庶吉士往四皇子那边拉拢,戚寻芳威严地瞪视着长孙谷,就差指名道姓了 。
长孙谷和寿满如被骂得脸上害臊,盛言楚扶额叹气,若是叫戚寻芳知道他早些年就上了五皇子的船……
“盛言楚——”戚寻芳缓了口气喊人。
盛言楚心口发紧,戚寻芳狭长的细眸睨过来,就在盛言楚以为戚寻芳瞧出端倪时,戚寻芳忽慢悠悠的笑开。
“你这回做得不错,若三司查出南域战事有可疑之处,你功不可没!”
戚寻芳是典型的忠君党,老皇帝的心思戚寻芳不可能不知。
盛言楚谦虚地笑笑,戚寻芳太精,他可不敢在戚寻芳面前多说话,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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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衙后,长孙谷找上盛言楚,试探口风的意味太浓。
“朝中人皆知四殿下和太子爷是死对头,盛大人这次帮四殿下解决了襄林侯……”
长孙谷顿了顿,笑得耐人寻味:“听说盛大人昨儿和四殿下一道进得宫,如今外头可都在说呢,太子爷病倒,皇上亦日暮归西,四殿下是板上钉钉的新君,盛大人若日后成了天子近臣,还望盛大人苟富贵啊…”
盛言楚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长孙谷跟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些干什么?
长孙谷一走,李兰恪叹气地摇头:“他这是在嫉妒你。”
“嫉妒我?”盛言楚反手指向自己。
李兰恪鄙夷地看着长孙谷的背影,低低道:“他是淮亲王幼子,打小就见不得身边的人比他好,你替四皇子收拾了襄林侯,他当然不高兴。”
盛言楚嘴角一抽,这不就是毛孩子行为吗?
等会…
“兰哥,”盛言楚觉得他有必要解释,“我提南域战事有疑可不是为了四殿下,你也是知道的,我去吏部监察领得是皇上的旨意,和四殿下没半点关系。”
怎么都说他在替四皇子办事?没有好伐!
李兰恪狐疑地觑着盛言楚:“真没关系?”
“我发誓。”盛言楚伸出两指对天。
李兰恪扬唇笑了笑,和盛言楚肩并肩往外走。
“爷爷也说你不会跟四皇子交好,倒让爷爷说中了,四皇子喜好美色,爷爷说他难担大任。”
盛言楚点头,不仅好色还蠢的出奇,也难为老皇帝将这个儿子拎出来制衡太子。
“长孙谷…”盛言楚蹙眉,“我记得他是你们李家未来的嫡女婿吧?”
华宓君小姐妹李婉要嫁的人就是长孙谷。
“婉姐儿的亲事是二公主上门求的爷爷,二公主幼年时曾在爷爷身边读过几年书,爷爷瞧着二公主人好,便将婉姐儿许给了她儿子长孙谷。”
李兰恪对长孙谷感情不深:“长孙谷相貌俊俏,学识好,颇得婉姐儿的喜欢,只不过长孙谷这些时日似乎跟四皇子…”
盛言楚眨眨眼,提醒道:“淮亲王是皇上的眼中钉,若皇上知晓长孙谷私下和四皇子有交情,岂不是要连累了婉姑娘?”
李老大人何尝不知道皇上不喜淮亲王,答应将孙女李婉嫁给长孙谷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气老皇帝,左不过是因为少将军李念和的事。
但这桩亲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淮亲王得安分守己,不然李婉嫁得就是狼窝。
“我会将长孙谷的事跟爷爷说的。”
李兰恪沉稳地道:“张爷爷当年上书请皇上册封四皇子为太子而遭了皇上冷眼,爷爷不会走张爷爷的老路,从前就勒令李家上下都不许跟皇子们走太近,如若长孙谷真从了四皇子,想来这门亲事成不了。”
盛言楚讶然,毁亲要花不少银子的……
李兰恪忍不住笑:“楚哥儿,李家那点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得,盛言楚叹气,他白担心了。
翰林院地处城南和城东交界的地方,当初朝廷将翰林院设在这里主要是因为国子监在城东,翰林院是文官密集之地,放在官学附近最能激励附近学堂的读书人发奋学习。
和李兰恪分开后,盛言楚就拢着袖子站在街口等着盛允南来接他。
秀浓事件结束后,盛言楚让盛允南去奴隶市场买了几个下人回来,其中就有会赶车的汉子阿虎,他每日上衙走路不现实,索性将院子后门打宽买了辆高头大马回来。
银子他不缺,从金家坑来的几万两够他花两辈子了,所以马儿,车棚以及下人,他都力求买好的,一应办齐全共花了三百余两。
盛允南和阿虎赶着马车过来时,附近私塾散学的书生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翰林院出行的车轿一般都很简朴,盛家大马一驶过来,书生们顿时议论纷纷。
“谁家的马车,真大…”
“盛翰林的。”
“盛翰林?他哪来的银子?”有人酸不溜叽。
“人家是商户,怎会缺银子?”
“他娘在甜水巷开了一家锅子铺,啧啧啧,生意好到爆。”
“诶,那锅子我去吃了,味道极为独特,火辣辣的,吃一口就冒汗,嘴巴酸酸麻麻,可纵是这样我那天就是舍不得放下筷子。”
“真有这么好吃?”有人好奇,“你说盛翰林他娘开得锅子铺在哪来着?”
“在城北甜水巷子。”
“城北?哎,那太远了。”
盛言楚让阿虎赶车赶慢些。
“远是有点远,但满京城也找不出比盛翰林他娘做得更好吃的锅子了。”
有人开始回味:“他家烫得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好吃就在锅底,油汪汪的,又辣,吃一口就再也忘不了那滋味,啧啧啧。”
“我来京城这么多年,愣是吃不惯京城人做吃食时往里边放糖,甜的齁人一点都不好吃,还是盛翰林家的铺子好,大口吃一顿,出了汗就回家洗个热水澡,第二天起来精神好的不得了。”
“难怪王兄近些时日勤学苦练还这么神采飞扬,原是找到了合心意的吃食。”
众人哈哈大笑,被唤王兄的书生腼腆点头:“国子监的食馆饭菜我委实吃不惯,你们是没吃过盛翰林家的锅子,若是吃了定念念难忘。”
“只可惜铺子开在城北,离得太远,我不得空常去,若开在这边,我平日里多抄些书也要攒银子天天去他家铺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