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想,便呱呱地说道:“不过也有跟美人好的,像是方奉仪,几乎每天都要找辛美人说话,太子有什么赏赐,两个人也互相送来送去的,上次太子一高兴,赏赐了方奉仪难得的一串海珠项链,颗颗都有小拇指大,又圆又亮,东宫内的这些娘娘都羡慕死了,可你猜怎么着?方奉仪居然转手就送给了辛美人,啧啧!真是没的说!”
“哇,”无奇点头表示赞同,“这样难得的珍珠项链,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小太监却道:“只可惜这方娘娘身子弱……不过你看她还硬撑着去见太子,可见是个重情义的。”
眼前突然人影一晃,小太监吓得跳起来,定睛细看,原来是广德殿内伺候的宫女。
于是便叫宫女带路,又陪着无奇跟春日往里间事发处走去,这时侯天色越发暗下来,小太监缩着脖子跟在他们身后。
因为太子妃的交代,地上的血已经清理干净了,空气中却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里其实已经没什么线索可寻,毕竟已经整理过了,但无奇目光所至,仍是看到了移位的桌椅,残存在水磨地板边沿的细微血渍。
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辛美人伏在桌面上泪眼婆娑,赵徵靠近……而后两人争执的情形。
“辛美人先前所用的东西有动过吗?”无奇问。
小宫女知道他们是奉了太子的命来的,不知吉凶,便战战兢兢地回答:“只、只打扫过,东西却没有敢动。”
无奇走到梳妆台前,磨得很亮的铜镜面照出她的影子,无奇的目光向下,台面上都是些胭脂水粉等物,格子间一个红木匣子里盛着的却是些宫制绢花。
她俯身打开第一层抽屉,有几枚珠花首饰,打开旁边那个,却端端正正地放着个精致的方形檀木匣。
木匣打开,里头只有一层明黄的锦缎,空无一物。
春日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见她面露思忖之色,便道:“怎么了?”
“这里的东西呢?”无奇问。
身后的宫女忙道:“这是、是之前方奉仪送给我们娘娘的珍珠项链匣子,娘娘很是珍爱,平时都不戴,只有在要紧时候才戴,不在这里的话……也许是戴出去了。”
她生怕被人以为失窃或者监守自盗,所以说的很详细。
“怎么样才算要紧时候?”无奇笑问。
“就是、就是太子妃娘娘设宴,或者要会客的时候。”
无奇把盒子合起来放好,回头悄悄地靠近春日耳畔:“还有,就是见自己心上人的时候。”
春日正全神贯注,没想到她竟这样,只觉着一股湿润的气息扑在耳朵上,顿时脸就有些发热了。
无奇正要走,忽然回头看宫女:“辛美人身亡之时,可戴着项链?”
小宫女满脸茫然,仔细一想,试探着说:“奴婢不记得了,像是……没有?”
无奇也并未追问,转身往外去了。
春日愣了会儿,手指轻轻地在脸上抚了抚,才急忙抬脚跟上。
离开广德殿后天已经暗下来了。
春日走到无奇身旁:“宫门很快就要关了,今晚上若是留在宫内,如何?”
本来这件事是她做主的,毕竟她要无奇留,无奇自然插翅难飞,可不知为什么,竟很想得无奇的意思。
无奇点点头:“也好。如今王爷还在内务司呢,那种地方实在委屈了他,该及早让他脱困才好。何况这案子耽搁下去指不定又怎么样……”
她说到这里,望着眼前逐渐略显朦胧的亭台楼阁,却又转忧为喜:“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倒也没有谁能有这种机缘,可以在皇宫大内过夜。”
春日望着她乍忧乍喜的神情变化,心中实在疑惑,她自忖也不是个蠢人,虽年纪不大,但经历的足够丰富跟沧桑,一双眼睛也是很能差别忠奸贤愚的,洞察人心,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但是在面对这位太学生的时候,却总觉着像是雾里看花,很难猜透对方的心思跟意图,以及行为。
可越是如此,越觉着难以放弃。
像是仰头看的那轮月,遥不可及,但也不妨碍对她的仰慕跟喜欢。
春日本想劝无奇,天已经黑了,这会儿就算去御花园跟水榭,应该也寻不到什么,不如明天再去。
可无奇若是能听她的劝,大概就不叫这个名字了,春日只能舍命陪君子。
小太监领着他们往御花园来,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有几个侍卫正在等待换班,因为天黑了,等闲没有人过来,这些人便闲着磕牙。
隐约只听说道:“那个贼本来是恨极了冯副指挥使,所以才当街伏击,谁知指挥使命大,反而把白副将一箭穿心,这上哪说理去。”
“可不是嘛,不过这贼也是蠢,”又一个道:“明明犯了人命官司,杀的还是兵马司的官儿,他居然还敢呆在家里没跑!这才给顺顺利利捉了个正着!”
小太监听他们说的兴高采烈,正要咳嗽示意,无奇轻轻拦着他:“嘘。”
此刻先前那侍卫道:“对了,还有一件,听说吏部清吏司还派了人去呢,兵马司那些大爷哪里卖他们的帐。且据说这清吏司还招了新人,你们猜是什么人?”
春日暗看无奇,却见她笑眯眯的,好像听的入迷。
那边笑的猖狂:“竟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太学生呢,清吏司的人居然还带了其中两人去东城兵马司,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果然,兵马司自个儿把贼徒捉拿归案,很不必他们多此一举,就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无奇听到这里,揉了揉下颌:带了两人?难道……
她的双眼发亮,扭头问春日:“原来王爷答应了我,同意老蔡木头跟我一起了?”
春日心中暗叹了声:“王爷已经照会了清吏司的人,大概今日他们去过太学了。”
无奇喜欢的搓手:“哎呀!果然如我所料,王爷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不错不错。”
小太监见他们只管嘀嘀咕咕也不往前走,心里着急。
偏此刻那几个侍卫又说起今日东宫的奇事,有人问:“嗳你们说,今日咱们这儿辛美人……是真的被瑞王殿下所杀的吗?”
“这个、这个不好说啊,但是看着不太像。”
“是啊,瑞王殿下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会干那种事的人,但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众人面面相觑,说到这个话题都觉着敏感,于是默契地噤声了。
小太监可是暗中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们说出什么大不韪的话来,见终于都停了才松了口气。
那边侍卫们换了班,列队走开了,无奇他们才进了御花园。
辛美人曾提过,当时从水榭出来后,到了花园,便没叫内侍们跟随,自己闲走解闷。
如今夜幕已然降临,花园内各处已经掌了灯,白日的花儿朵儿已经看不清楚了,月色中只瞧见一堆一堆高低起伏,鼻端的香气却很浓烈。
小太监道:“这花园子虽比不上外头的御花园,却也不很小,要完全逛过了大概总要小半个时辰呢。”
“中午辛娘娘带人来此,是在哪里停留的?”
小太监想了想:“这个我虽不知道,但也猜得出来,平日辛美人最喜欢去荷香苑了,今儿多半也在那。”
荷香苑在前方不远,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原来是一片碧绿色的池水,水中荷叶如玉盘静止不动,荷花在夜色中散发幽香,旁边则有个小而雅致的亭子。
无奇走到亭子里打量。
辛美人既然心仪于瑞王,却惨遭无情拒绝,她当然会伤心的,虽然她没有跟太子赵徵说,但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之所以打发了随从,无非是想一个人独处,不必叫人看见她伤心痛哭的样子。
但是这亭子太过空旷,并不遮蔽,若有人来一眼就会看到,所以辛美人绝不会在这里迎风流泪。
而且那登徒子若是光天化日行凶,自然会找一个隐秘不为人察觉的所在。
无奇转头,看向荷香苑前方的一重花障。
那是两道高高的蔷薇花墙,无奇出了亭子往前走去,脚下有石板镶嵌在绿荫之中,趣致可爱,她一步步走过去,心里的感觉越发明显。
转到花墙里侧,这里并没有灯笼,美丽的花墙成了漆黑的甬道,春日从后拉住她:“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