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日答了这句,突然明白了主子是什么意思,忙道:“不过,这封信应该是早就写好了的。不是在蔡学士去后才写的。”
“早就准备好了?这么说这小子是早就打算离开清吏司了?”瑞王低语。
他本以为是蔡流风去了郝府后对无奇说了什么,才让无奇写了这封信,现在看来并不是蔡流风的原因。
起码,并不是只有这个原因。
既然这样……那到底是什么让无奇下定这份决心的?
瑞王府。
费公公低头小跑着出了内殿。
正赶上顾九在跟才回来的付青亭说话,两人看见费公公一脸兴奋,忙拦住问里头情形怎样。
费公公是个有一分颜色就能开出个大染坊来的厉害角色,又见多了付青亭这一听众,立刻绘声绘色地说道:“了不得了,那个郝家的小混蛋又惹到王爷了!如今我奉了王爷的旨意要去把他捆了来呢!”
付青亭跟顾九都不由吓了一跳:“什么?”
费公公道:“王爷特意交代了要把他捆了来,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去捆人了!”
他兴冲冲地才要走,却给付青亭抬手一挡:“公公且慢。”
费公公身不由己地停下来:“干什么?”
付青亭道:“公公,您可别弄错了,王爷是真的生气了?真的叫你去捆人?”
费公公道:“我两只耳朵都听的清清楚楚。我还是头一次看王爷发这么大脾气呢。”
付青亭跟顾九对视了一眼:“那您可知道王爷因为什么生那郝无奇的气?”
“这个倒不知道。啊对了,好像是春日带了一封什么信回来,王爷看了就动了怒。”
付青亭微微一笑:“公公,虽然咱们都不知道王爷动怒的原因,但这郝家的小子在王爷跟前向来是跟别人不同的,王爷时常也曾骂过他几句,而他也着实曾跟王爷胡闹过,但王爷哪一次动真格要办他的?”
顾九也说道:“别说捆他,上次在神鹤园林因他受了伤,王爷急得什么样子您老人家忘了?……还有在秋浦,听说他给人掳走了,王爷差点……”
费公公的眼睛发直:“你、你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隐隐地也感觉到不太对劲。
付青亭回头看了一眼里间,笑着叹道:“但凡跟郝无奇有关的,公公还是多个心眼,王爷如今正气头上才说叫你捆人,万一你真把人捆了来,王爷气消了呢?那还不又怪罪在公公你头上?”
费公公张口结舌,给他两个这一番话总算是唤醒了灵机,回想瑞王对待无奇的种种,费公公拍拍脑袋道:“我怎么竟昏了头了……哎呀王爷也真是的,干吗总是口是心非的呢,差点让我办错事。”
不由自主非议了一句,又忙捂住嘴。
付青亭善解人意地笑道:“公公放心,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听见。”
顾九也道:“不过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公公突然去郝府,郝家众人一定会惊动。公公这一去不要紧,先想好了为何而去最好。免得以后不好善后。”
费公公连连点头,感慨道:“青亭,阿九,怪不得你们两个得王爷重用呢,我今儿也知道了。”他念叨了两句,说道:“放心吧,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无非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八字真言。”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顾九念了声,笑道:“公公,真有您的。”
费公公重又喜笑颜开,带人出府去了。
而在费公公离开后不久,春日急匆匆地出来:“公公呢?”
付青亭道:“才出府去郝家了。”
春日跺跺脚,才要去追,顾九笑拦着她:“你忙什么?”
“我、我看王爷未必真心恼了小奇,费公公却信以为真的,我怕他老人家糊涂了,去郝府一通大闹……不好收场。”
“放心吧。”顾九笑道:“我跟师哥刚才已经开导过公公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置。”
“真的?”春日双眼一亮。
两人却又问道:“王爷到底是因为什么动怒的?”
春日略略迟疑,就把无奇想辞官之事告诉了。
两人面面相觑也觉意外,付青亭问:“怎么这么突然?可知道原因?”
顾九也说:“这郝无奇明明做的极好,王爷又格外青眼,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春日苦笑:“王爷正是因为想不通,才动那样大的气呢。”
三人站了片刻,付青亭突然默默地冒出一句:“叫我说,假如这郝无奇真的辞官不做……离王爷远远的,兴许是好事。”
春日忙问:“师哥,你说什么?”
付青亭冷笑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还要我明说吗?”
瑞王自来不曾对人这样不同过,这郝无奇简直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任凭她大闹天宫,瑞王却始终不曾真的对她动过真格。
如果只是单纯的惜才也就罢了,可明明瑞王的行动举止里,也不全是个爱惜人才的意思。
他们这些身边人常年跟着瑞王,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顾九张了张口,又闭了嘴,春日咬住唇,将头转开了一边。
且说费公公带了几个内侍前去郝府。
这会儿郝四方还未回来,无奇才听郝三江说完了李光的事情,正要送哥哥出门。
就此刻门上来报,瑞王府来人。
无奇一听这个,心立刻揪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瑞王府来人一定是冲自己来的。
之前无奇本没想过给瑞王谢那封辞官信,只想跟清吏司交代就行了,但是……当初毕竟是瑞王把她找来的,国子监天策楼上的那一番话,她至今无法忘怀。
她觉着自己该有始有终,所以思来想去,才斟酌着写了那封信给瑞王。
把瑞王的玉佩放在里头,用意的确如瑞王所料,当初要这玉佩,是预备着将来自己东窗事发,可以用这个要求瑞王对自己网开一面,但现在她不打算做官了,以后闲云野鹤了,自然用不着这东西。
而且既然已经不能为瑞王效力了,还留着人家的东西自然说不过去,虽然说她曾起过私心想留下。
无奇猜到瑞王会不高兴,但以瑞王那个深沉的性子,就算不高兴,也不至于就闹到明面上。
哪里想到这次竟这么不一样。
三江也很意外,赶紧同无奇一起往外。
这时侯费公公已经在郝府的厅内了,因为郝四方不在家,阮夫人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
阮夫人还没进厅,无奇跟三江已经到了,阮夫人看看一对儿女,带着两人入内迎驾。
费公公因为得了付青亭跟顾九的点拨,所以没有显出十分的凶神恶煞,但因为无奇得罪了瑞王,所以也不肯彻底的和颜悦色。
于是便在三分温和之外流露三分冷峭,还有三四分的不冷不热。
他的脸本来就有点像是那傩戏面具中的一种,如今再配合这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简直比彻底地阴沉着脸更叫人望而生畏,因为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但却很清楚来者不善。
阮夫人带着无奇跟三江行了礼,费公公打量阮夫人,却见容貌端庄举止婉静,很有一番大家贵妇气度。
费公公心中啧啧称奇,竟不晓得这般女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天差地远的儿子来的。
费公公似笑非笑道:“夫人不必多礼,咱家也是奉命而来,请郝执事速速跟我往王府走一趟。”
阮夫人心中虽然不住地擂鼓,但面上却仍很是镇静:“公公,这么晚了还劳烦您亲自登门,敢问……不知是不是犬子惹出了什么祸事?”
费公公越发暗中赞叹阮夫人果然聪明,竟是一阵见血,面上却还笑眯眯地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王爷因为清吏司的一件公案,传执事过去回话罢了。问明白了就行了。”
阮夫人疑惑地看了无奇一眼,仍是不放心。
无奇看出了夫人的迟疑,她心里清楚一定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费公公,可瑞王身边的心腹一号都来了,那就绝不会空手而归。
她知道母亲一定担心自己,兴许还会想方设法不叫她出门,但这样一定更加得罪了费公公跟王府。
她自己惹出来的事,绝不能让母亲跟家里跟着受累。
无奇心头急转,便上前一步:“公公,莫非是秋浦那件案子我上交的公文写的不够好,王爷没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