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地吃菜。吃了一阵,她将宝珠唤来,“你去看看我二姐和三姐来了没有。”
“是。”宝珠躬身退出去,半刻后回来,“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的轿子到门口了。”
“嗯。”陆婉吟露出些急切,她左右看一眼,兴宁伯正在跟宾客吃酒,吃得神魂颠倒,爹娘不分,便起身准备回院。
往年也都是这样,她在院子里等二姐和三姐来寻她一起。
可惜,大姐不在了。
陆婉吟垂下眉眼,加快脚步。
黎宇嘉见陆婉吟走了,立时抛下身边正在说话的某位不知名男郎,跟了上去。
“宝珠,你去厨房拿些桂花糕,三姐最喜欢吃了。对了,还有我今日一早做的百果蜜糕也拿出来,三姐也喜欢吃这个。沏壶龙井茶来,二姐喜欢。”陆婉吟一叠声吩咐,话语中是掩不住的开心。
“是。”宝珠也被感染,躬身去了。
陆婉吟行在房廊之上,听着身后丝竹袅袅,想着她父亲过寿辰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她还有理由能跟二姐与三姐聚聚,也只有这个时候,镇国侯府和刘老太监那边才会放人。
“陆五小姐。”突然,陆婉吟身前撞出一个人来。
黎宇嘉虽吃了酒,但吃的不多。他歪斜着靠在那里,站没站相,眼神流气。
陆婉吟下意识精神紧绷,猛地往后一退。
黎宇嘉笑眯眯的往前一探,试探靠近她。
陆婉吟又往后退,眼神警惕。
黎宇嘉看出她的意思来,止住自己的动作,只朝空气里嗅了嗅,“陆五小姐用的什么香?真香啊。”
陆婉吟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忍着恶心,勉强扯出一抹笑,“黎公子喝醉了。”
黎宇嘉低笑一声,“陆五小姐莫怕,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怕什么呢?”
什么一家人?
陆婉吟抿着唇,不跟黎宇嘉搭话,转身就走。
黎宇嘉也没有追上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盯着陆婉吟纤细窈窕的身段,眼神极近下流。
小娘子身上的秋衫虽厚,但掐腰窄臀,显露无疑。
黎宇嘉舔了舔唇,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父亲已经把你许给我做妾了。”
空荡荡的房廊上,飘荡着黎宇嘉的话。
陆婉吟的面色煞白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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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里的,她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整个人就像是被塞满了棉花,轻飘飘的,然后又被灌了水,沉甸甸的。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已经在院子里等你……”宝珠笑盈盈地迎上来,话说到一半,就见陆婉吟惨白了一张脸,竟是连站都站不稳。
“小姐,可是脚又疼了?”宝珠赶紧上去扶她。
扶苏那一下,捏得很疼,不过也只是疼上那么一两个时辰,陆婉吟休息一晚,脚踝已经好了,只是肌肤之上扔留下一层胭脂薄色,五指清晰。
陆婉吟没有听到宝珠的话,只抬着脚往里走。
二姐陆琼白听到声音出来,看到陆婉吟,当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前日听到父亲跟镇国侯说话,镇国侯本要讨你做小,父亲却说,已经许诺要把你给黎宇嘉做妾了。”
陆婉吟方才听完黎宇嘉的话,早已魂不在,如今又听到陆琼白的话,这才恍惚回神想起来。
昨日二姐差下人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吗?
陆婉吟盯着陆琼白的脸,想笑,可脸已经被风吹僵,完全扯不动。她往前迈步,双腿一软,竟径直往前扑去。
陆琼白赶紧伸手把人抱住。
陆婉吟直觉身上冷的冷,热的热,连眼睛都睁不开。
好累。
若是能一睡不醒,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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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开始做梦。
做了很多梦,层层叠叠,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一会儿是她阿娘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定要将弟弟照看好。一会儿是扶苏站在她面前,问她,“要不要给你撑腰”,然后就是一场混乱的镜花水月。
画面一转,黎宇嘉立在阴暗潮湿的房廊下,像蛇一样盯着她,告诉她,“你马上就要变成我的妾了”。
最后是她二姐,抱着她,跟她说,“父亲把你给了黎宇嘉做妾”。
好冷。
陆婉吟抱紧自己,她算计了这么久,终归还是这个结局吗?
第53章 她的私心
陆婉吟发起热来, 整个人烧得稀里糊涂。
兴宁伯听到消息时,他正在跟镇国侯吃酒,说话时, 眼睛还盯着一个貌美小婢女不放。
“伯爷呀, 你家那个小五过段日子就要十八了吧?这年岁可确实是有些大了。”镇国侯端着酒杯,意有所指。
镇国侯年有五十, 家中通房、小妾蓄了无数,最是个喜好美色之人。整个镇国侯府, 但凡略平头正脸的, 都要被他染指一二。前几年, 刚从兴宁伯这里讨了陆琼白。
兴宁伯虽半醉, 但自然明白镇国侯的意思。
“侯爷呀,不是我不给你, 而是我那小五已经有人瞧上了。”兴宁伯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提及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件货品。
“哦?”镇国侯挑眉, “是谁家?”
兴宁伯满脸得意之笑,“黎家。”
镇国侯听到此话, 神色微变。若是旁的什么小门小户之家, 他还能用权势压一压, 可这黎家……黎首辅那是何等手段的人?他哪里斗得过。
镇国侯想到陆婉吟那张漂亮的脸蛋, 那副窈窕的身段, 忍不住惋惜。虽然那陆琼白也生得不错, 但在床上实在是无趣。当初还是他花了一个庄子从兴宁伯这里换过来的, 如今想来真是亏!
镇国侯气闷地吃下一盏酒,瘦小干瘪的身体坐在同样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兴宁伯身边,矮出一小截。
他又道:“没看出来, 那黎首辅也有此等嗜好。”
兴宁伯摇头,“不是黎首辅,是黎家公子。”
“哦?”镇国侯略显惊奇。
兴宁伯脸上得意之色更重,“黎公子说了,到时候会用贵妾之礼将小五迎进门。”意思就是,会给很多好东西。
黎首辅家的好东西那可真是好东西,谁不知道,整个京师,不,整个大周的好东西,每月每日都跟流水似的往黎家门里送。
黎家门里堆着金山银山,恐能把人都给淹了。
镇国侯忍不住道:“那倒是好造化呀。”
“可不是嘛。”
两人正说得兴起,那边疾奔过来一个丫鬟,“伯爷,伯爷,不好了,我家小姐突然病了,想让您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太医?怎么还用上太医了?”兴宁伯酒气上涌,声音极大。坐在一侧的黎宇嘉偏头看过来,转了转眼珠子。
宝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方才请了府内医士,那医士说治不了,若是不想小姐没命,就去请太医院的太医来。”
兴宁伯虽是个伯爷,但在朝中没有势力,就算是请个太医,恐怕都没有人会给他这个面子。
“病了?”黎宇嘉凑过来,“真的假的?”说着话,黎宇嘉朝兴宁伯看过去,“不会是兴宁伯舍不得人,才如此推脱的吧?”
兴宁伯赶紧摆手,生恐黎宇嘉反悔,“黎公子多虑,说好的买卖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黎宇嘉料想兴宁伯也没有这个胆子来诓骗首辅府,便朝那丫鬟道:“去外头寻我的小厮,让他跑一趟张太医府上,请张太医就近来兴宁伯爵府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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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之子的面子,张太医自然要给。
他背着药箱进入陆婉吟的院子,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奇怪。怎么黎公子会让他来看兴宁伯爵府的小姐?
干太医这一行,少说话,多做事,不该知道的事不知道,不该记得的事不记得。张太医深谙此道,一路过来,一句话也没说。
除了张太医,兴宁伯也难得的过来了。
“病成这样?”兴宁伯撩开床帐看一眼,浑身酒气熏天,惹得本就发着高热,呼吸困难的陆婉吟面色愈发潮红。
张太医站在旁边,隔的远,未曾看到脸,只觉女子莹白一片,珍珠白玉似得润。
“张太医,过来看看。”
张太医在太医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兴宁伯这样的人呼来喝去,面上难免不快。他给的是首辅的面子,又不是他兴宁伯的面子。
张太医背着药箱过来,隔着一层帷幔,请手把脉。陆婉吟烧得面色通红,浑身发寒。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火炉里,一会儿觉得自己被扔进了寒潭里,脑子里浆糊似得混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