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此刻的气氛很熟悉,就是要准备吵架前的先兆,舒蕴会一开始展示自己平静,然后开始讽刺,最后爆发,这套流程之前在魔宫里就走过无数次,小到事情可以为了一块菩提塔归谁的而吵起来,大的……大概就是南境那次吧。
东方幽可一点都不怀念和她吵架。
舒蕴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并没有立刻去接他的话,脑子里在思索是否要坦然问下去,还是要和他继续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熬到自己禁制全解掉为止,可还没想好,东方幽又继续接了话
“——明日我们就去蓬莱,也省得你被人缠上,你不是想念你那个小侍女吗,我让听风将她带出来送去蓬莱,到时候去蓬莱养上些时日再回魔宫。”东方幽淡淡地和她说着之后的事情,仿佛方才那隐隐要点燃的怒火并不存在,心里也是想借那个薛菲转移掉舒蕴的注意力。
他不想和她在这里吵,尤其是少予还在这里的情况下。
可舒蕴闻言却是真的不高兴了,毕竟早些时候她刚接受了他,自然是不喜欢他的避讳。
她跟那些卑尊屈膝的女子本就不同,自然不可能因为东方幽是什么魔尊的身份就自认自己低他一等,他很厉害,她也是怕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讲究平等……
她抬头看着东方幽,此刻这男人将她压在床板下,表情若有所思地低头拨弄她的手腕上的红绳,一脸随着她闹的表情,满满的纵容,他越是这样,舒蕴自然越不甘心,两个问题,二选一,东方幽至少给她其中一个的答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岳姬了?”舒蕴再次软了软态度,低声问道,她确实也没别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东方幽会不会坦诚和她说。
她心里有数的,她不用东方幽告诉她岳姬去向,她只是想知道到底找没找到。
可惜,东方幽还是让她很失望
“——怎么,之前就对她这么好奇,我找个女子你还吃醋了?”东方幽语气轻佻而漫不经心,表情上甚至没有了方才的不耐烦,低头把玩了红绳,又抬手拨弄她的发簪上的琉璃珠,似乎丝毫没将她的问题放在眼里。
“东方幽,你够了。”舒蕴冷着声音回道,一下子打掉他那双拨弄她头发的手。
她特别讨厌他来这一套,他分明在提防她。
东方幽喜欢她却提防她,少予喜欢她也提防她,她是从内而外实实在在的天族人,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便长在天宫,可天宫同样也在提防她,一时之间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为何大家都这样?
东方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放过她眼神的变化,清楚她确实执拗,非要一个答案,可他实在无法回答她关于岳姬的问题,他这到底算找到了还是没找到,他自己都说不清,与其模棱两可,他便干脆直白开口地说道:“你不用管这些事情,我自有打算,三界如何都影响不了你。”
赢了三界就是他的,输了,最多也就是维持原样,没人能动他,自然也没人能动舒蕴。
“东方幽,你……”她望着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忍了忍还是说道:“你不会成功的。”
她感受到他的手在她发间顿了顿,她抬手摁住了他拨弄发丝的手,冰冰凉凉的,手比她大上不少,“我知道,你跟你那父辈几个都一样,想颠覆了这三界,但是他们不行,你也一样,庞羽是天族的,岳姬也是天族的,不管岳姬如何,当年正因为她被你所伤的,才有了生擒庞羽的机会,而且岳姬后来被天族人所救,你若是一直靠岳姬性命威胁庞羽,又能威胁多久?这不就是逼着庞羽投靠天族吗?”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暗暗地打量他,她这番话算是对他最后的忠告了,日后不管二人如何她也不会再说了
“而且庞羽当年想要天帝这位置是为了岳姬,但并不代表他愿意被魔尊踩在脚底下,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岳姬死了,庞羽或许会记一辈子,可现在岳姬还活着,也记不得他,你凭什么断定庞羽在被关了这么久之后还能惦记这情分?指不定岳姬现在都嫁人生子了,他又是罪人,是怎么样都不会再想着和岳姬双宿双栖,更不会为了她继续当这罪人。”
她很清楚东方幽就算放了庞羽出来,也只是利用的成分,并非是真的想和庞羽共享这天地,东方幽何止是要将天界踩脚底,他根本是想直接三界合一,占了这天宫,所以他的银月破能毁天灭地,却并没有直接拿来毁了这天宫。
他想要的是仙魔统一,再无仙魔之分,可这么理想化的目标怎么可能实现。
东方幽此刻的神色,倒不是说难看,就是古怪……舒蕴偷偷打量着他,知道他虽然很不高兴她说这些,可话还是忍不住要说出口。
这个世界天道轮回每一处小细节都是在她这个故事架构上编排的,再怎么变换,也不能违了最基本的天道,可以说她故事一开始的宗旨就是这个天道。
在她的故事里,东方幽足够强大,也比天帝能干,可结果却也只能是输。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又生了几分怜悯,是当初给他做菩提塔时的那种怜悯,她抓着男人的这手紧了紧,声音更软了几分道:“你与其在庞羽身上下功夫,还不如收一收自己的野心,想办法让魔界的屏障消除,恢复曾经平衡的状态,让魔界恢复以往的光明。”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东方幽,她还是怕的,东方幽本就是狼窝里养大的,哪里讲什么感情,而且原剧情里他在得知冯仙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他一起的时候,他照样能狠下心杀了她,所以他此刻如果发火要杀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东方幽没有,他目光虽然冷冽却没有杀意,手依旧被舒蕴抓着,难得安静,甚至没有出言讽刺。
“——咳,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主观判断,毕竟谁也不知道你东方幽到底有多大能耐,我并没有担心三界会不会影响我,我说了,我问这些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晚饭时间了,我出去找一趟冯仙仙。”
说完,舒蕴便顶着东方幽那阴冷的眼神,僵硬着身子平行移动,从他手撑着床板之间的缝隙处溜走了。
东方幽也没拦,他神色怪异而阴沉,只在舒蕴的铜铃作响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舒蕴看不懂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于,她觉得东方幽不止没有生气,还有一丝残忍的……满意?
她不懂也不想多看了,此时她仿佛这地烫脚一般地迅速地开门关门远离了这房子,走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手心都隐隐渗着汗,她方才面对他,还是真的怕的,只要是生灵,都天性会对东方幽这种强大的神族有屈从感,她虽然不愿意,但也无法例外。
东方幽喜欢她、跟东方幽突发神经病这两件事是完全没有冲突的,对于他来说,杀了一个自己,最多损失一个难得喜欢上的人,实则毫无损失。
她从来没想过东方幽跟她能活成小说里的那些海枯石烂的男女主,因为他是丝毫不动情爱的东方幽,她想起她笔下的东方幽对冯仙仙的所谓喜欢,其实也真的只是喜欢而已,说是说为了她掀起仙魔两界二次战争,但其实也只是一个他蓄谋已久的计划罢了。
舒蕴知道,东方幽虽然是凤凰,但是体内祖辈战狼的血脉,却丝毫不曾淡化。
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野心重重的男人,看似懒洋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是想要的东西很多,而且非常迫于证明自己。
他在自己面前也从没有表现出真实的模样,她又怎么会相信他能爱上自己呢,喜欢和爱终归不同的,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被他物化了之后追逐的对象而已,说不准期限也并不长,哪天就过期了。
所以,他断然不可能因为她,改变原本要做的事情,何况他布那么大的棋盘,手底下自然有不少为他所用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说放弃就会放弃?
舒蕴不可能去保证这个保质期到底能有多长,但是她是个遵从心的人,眼下她是喜欢他的,他也是对自己好的,那她就在东方幽对自己好一天,她就喜欢一天,哪天对自己不好了,那就不喜欢就行了,如果他不放手,大不了跟他虚与委蛇地过到他受不了为止,反正虚与委蛇不就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相处模式吗,像是父亲一家子对她的那样,她也是这般敬回去的,反正没有人会相信她,所以她也不需要谁的信任,旁人斗得天翻地覆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