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的医术不行,还是用我们月柔的方法吧,月柔虽然以蛊术闻名,可治病救人的巫蛊之术也是有的。”
姬珧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两方曾是生死仇敌,但如今因为烈火罗被绑在了一起,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之后,她发现这个大祭司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你给本宫说说。”
鹫翎立即道:“有一种方法叫放血术,与大禹以毒攻毒的法子很像,通过放血,破而后立,达到脱胎换骨的目的。”
姬珧沉默半晌,神色越发凝重:“有成功的例子吗?”
“当然有!”鹫翎立刻道,“前不久就有一个将士是用这种方法治好的,他本来就只剩一口气了。”
姬珧点点头,坐正了身子:“那有没有失败的例子?”
鹫翎顿了一下,姬珧看向他,他道:“大部分都失败了。”
……
姬珧咬了咬牙:“那你是想害死他吗?”
鹫翎急得胡子都在发抖,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忙道:“当然不是,只是这几日青玉先生也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有用,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倘若他真咽气了,就什么方法都不管用了,月柔的医志上虽然也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可到底没人试验过,也没人知道能不能成功。你们大禹人是不着急,我却为国师大人着急啊!”
姬珧眉心一跳,捕捉到他话中一个关键信息:“起死回生?你是说,你们月柔还有这种医术?”
鹫翎哭丧着脸:“那不是医术,是一种祭礼。”
“祭礼?”
鹫翎抬起头看着她:“当务之急是赶快让国师大人醒来,他还没死呢。”
姬珧却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道:“你先说说这个祭礼是怎么回事。”
鹫翎看她神色认真,以为她真要动用这个法子,摆了摆手,否定道:“月柔祭礼是祖宗留下的禁忌之礼,只是传说有起死回生之用,传说便不可信。而且此种方法有伤天和,且极难达到要求,若要完成祭礼,需以有天命之子的人为牲,鲜血为媒,作法时要耗尽祭品鲜血,方可礼成,而且这个媒介,必须要有国师血统,所以……”
姬珧打断他:“鲜血为媒?是什么?”
她话音里有些许急促,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鹫翎不知她为何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她:“月柔皇都有一座祭台,祭台上被雕刻了狼纹,要完成祭礼,国师需要将鲜血填充在狼纹之上,血狼印完成之时,国师也会耗尽鲜血而亡——”
耗尽鲜血而亡?
姬珧忽然觉得脑中一懵,耳边有嗡嗡的噪声,眼前也有些模糊,她恍惚中看到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手指上还在滴血鲜血,她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时不时地抚着自己手腕。
她还记得自己问过他。
“我死之后,你去哪了?”
他抿了抿唇,回答说“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听信了那个传说,用自己的鲜血和性命完成祭礼,作为祭品,换来了她的重生。
却又不敢告诉她呢?
姬珧忽然觉得心疼,她发现他原来真的那么渺小,真的那么卑微,真的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埋藏在心里,所有付出全都隐藏,就连待在她身旁的时候,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或许也不是那样,只是她刻意忽视了他。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她把他的守护当做了理所当然,她接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却不以为然,而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意图,他成为她的刀锋,为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没有什么可以再交给她了。
宣承弈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他想要听到的话。
这时间弥足珍贵的东西,爱,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姬珧曾经也有过,她说她不怕,其实还是怕了,所以从未去面对。
而宣承弈甘愿等她,他不逼迫她承认,承认对她而言,宣承弈是重要的。
耗尽鲜血,那是得多疼啊?
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姬珧恍惚着后退一步,鹫翎见她脸色发白,要去扶她,她却站定了脚步,越过鹫翎径直出了营帐。
她脚步匆匆,一刻不停,到宣承弈帐前,刚要挑开帘子,见到玉无阶从里面走了出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愣了愣。
姬珧先回过神来,有些急切:“他怎么样?”
玉无阶见她衣服也不披,将她拉进来,姬珧一眼看到床上侧躺着的宣承弈,他背朝外,脸冲里,姬珧看不到他的模样,也看不到他有没有呼吸,又问:“他怎么样?”
玉无阶面色凝重,道:“我正好要去找你。”
姬珧把视线挪回来,看向玉无阶,眉头立刻皱起,冷声道:“别告诉我,你救不了他。”
玉无阶一怔,呵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是相信,是威胁。”姬珧一字一顿道。
玉无阶挑了挑眉,长出一口气,道:“这两日我处理了他背上的腐肉,已经把他救回来了。”
姬珧面色一喜,随即又沉下脸:“那他为何还不醒?”
玉无阶瞥着她神色,良久后才道:“他身体里有两种蛊毒,你还记得吗?”
姬珧有一瞬怔忪,而后点点头。
“月满弓的蛊毒,在他回月柔之后就解开了,现在他身体里只有一种蛊毒,就是你喂给他的一生蛊,这次重伤,刚好在他蛊毒发作之期,那两年暗厂试炼,他大大小小经历的伤病不下百次,虽然有服解药,可是已经出现了抗药性,加之现在在他身体最弱的时候,一生蛊提前爆发,所有解药都已经不管用了,他必须解开蛊毒,才能活下来。”
姬珧静静听完,直到最后一句话出来,她才呼吸一下,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喜:“你是说,只要解开一生蛊,他就能活?”
玉无阶眸光隐晦,点了点头,快速道:“但是你知道,一生蛊解法……”
姬珧不等他说完,忽然扯下腰间系着的小玉笛,那是她每次缓解宣承弈的疼痛时候吹的,握着小玉笛在手上,她二话不说,双手将小玉笛直接折断。
“你——”玉无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要伸手阻拦。
姬珧却躲过他的手,将那一半小玉笛在手掌心上倒了倒,滚出一颗珠子,姬珧仰头便将珠子咽了下去。
玉无阶彻底变了脸色:“你疯了!”
姬珧吞下珠子,闭着眼睛顺了顺气,然后睁开眼,看着玉无阶,道:“你不是说,解开一生蛊他就能活吗?”
“可我也没让你给他解。”
“不行,”姬珧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只有我可以给他解。”
玉无阶神色微怔。
“一生蛊唯一的解法便是让另一个人吞下蛊母,它真正的名字叫双生相,是一种双生蛊,母蛊和子蛊在两个人体内的时候,就不再是毒,两个人的命从此会栓在一起,同生同死,只有我可以跟他同生同死,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玉无阶听她说完这段话,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散,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些生气地对她道:“你明知他若一死你也不能活,还是要吃?”
姬珧眉头缓了缓,看着他,声音也浅浅的:“小师叔,是我欠他的。”
“我不是冲动,”姬珧很冷静,她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只是面容平静地看着他,“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一辈子也不会为他吞下母蛊,可是既然事已至此,我唯一能接受的就是自己救他,他的命只能拴在我手上。”
玉无阶看着她,眸中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恼,他看了看别处,将情绪压下去,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她道:“有我在,一定让他长命百岁。”
姬珧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脚底,目光触及到什么,她忽然脸色一变。
“孩子会不会有事?”姬珧抚着肚子,惊诧道。
玉无阶轻哂一声:“现在才问我,刚才你怎么不问?”
姬珧忘了。
看着对面神色发愣的人,玉无阶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吧,这种母蛊不会寄生到胎儿上。”
他看了看里面床上的人,对姬珧道:“你解了他蛊毒,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醒来,你守着吧,我就不呆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