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如带横亘江上,一粒孑然身影渐行渐近。
陆景初怀里抱着一个人,但靠在他怀中昏迷不醒,一身湿淋淋的。行近之时,身上能闻到有一股奇异的清香。
“陆师兄!鸿雪师弟……他?!”江跃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陆景初紧紧蹙着眉,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墨色的眼瞳中,竟然分明闪烁着泪光。
江跃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再问了。
柳若兰瞪大了眼睛,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这一番,夫君没有和自己发生该发生的事,却和师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一起做出了让自己难过的事。
而且,虽然鸿雪师弟不该和夫君发生那种事,但鸿雪师弟也是爱她的人。即使鸿雪师弟再对不起自己,她一点也没想过让他受到伤害。
“陆师兄……”柳若兰哭道,“对不起……”
眼前站着两个同门师弟妹,陆景初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一个也没有理,面无表情地抱着沈鸿雪从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陆师兄,我们要往哪儿去?”江跃追上前道,“玄天剑宗暂时回去不得,华先生天天吵着追查上次那个何方未说的,鸿雪师弟和澹台晔勾结之事,回去了鸿雪师弟只怕不得清净。”
“去莫陵山。”陆景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在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来时已经与师伯商议过,带鸿雪过去。”
莫陵山是揽华剑君司如寂修炼之处,因司如寂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交,还布下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法阵,平时根本无人敢擅自前去。
这一次剑君竟然会允许沈鸿雪到莫陵山,想起上一次剑君还为了沈鸿雪亲自出面,真是不能想象玄天剑宗这些长辈对他有多重视。
惊讶之后,江跃赶紧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柳若兰听说他们要立刻前往莫陵山,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风浪平息,空江月明。忽然有一个念头,从柳若兰的脑海中闪过。
“陆师兄,我暂且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莫陵山了。”柳若兰说道,“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在这里先与大家分开吧,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陆景初眼下没心情管柳若兰要去哪里做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说道∶“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嗯。”柳若兰点点头。
柳若兰独自在江边站了一会儿,等陆景初和江跃带着沈鸿雪远去,回头看了一眼江心的小岛。
此时动静全无,一定是沉睡散已经发挥了作用。
澹台晔是自己命定的夫君,心里不可能有别人。他饮了酒,又中了药,很可能是意识不清,把鸿雪师弟当成了自己。
夫君是不会背叛自己的,鸿雪师弟也不会不喜欢自己的,都是因为被那药乱了心神。大家都是受害的可怜人,自己要原谅他们,不该责怪他们。
此刻自己的夫君应该还独自在小岛上昏睡不醒。
柳若兰抹了一把泪,独自往江心的小岛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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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湖心岛,一身玄衣的少年合目仰躺在地上,头顶鸟鸣雀叫。
温暖的阳光如同柔软的丝绸,轻洒在墨色的长睫上。
“沈……别怕……”少年一边蹙眉喃喃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一双冰冷的金色瞳孔映着明媚的日光,连阳光也输了金瞳三分神采。
澹台晔抬起手背按了按额头,刚醒来还有些不太清醒,稍微缓了一会儿,方才抬眼扫视四周。
眼前草木狼藉,大片大片的粗壮树干拦腰折断,整座小岛几乎被夷为平地。
敏锐的目光穿过每一条树枝树叶之间的缝隙,将周围都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却依然不见自己要寻觅的身影。
澹台晔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沈……”澹台晔顾自从地上站起来,脚步微微踉跄,还是有些有些晕,自言自语地问道,“沈鸿雪……人呢?!”
昨夜,自己明明把沈鸿雪护在了身下,不可能被那些倒下的大树压到,也不可能被浪卷走。
所以,人呢?去哪儿了?
近处草木催折,远处江水浩荡。岸边垂杨柳树上都系满了红绸,成了一片飘摇的红海。
江岸边人头攒动,还有无数人在往柳树上系丝带,对着小岛跪拜祈福。
澹台晔敏锐的目光在人群中一张张脸地仔细辨认,最后也只剩下失望。
——他不在了?!
跑了??!
昨夜那些话,那些看起来的真情实意,是为了麻痹自己,找机会逃离自己身边?!
自己竟然相信对他温柔,他就会尝试慢慢接受自己?
澹台晔眯起眼眸,手心使劲攥紧了拳。
竟然敢跑……
他竟然敢跑……
他答应过会留在自己身边,却再一次骗了自己……
必须要抓回来,锁起来,再也不能让他跑了。
现在就去……
柳若兰一直闭眼躺在地上,等澹台晔醒来后注意到自己,把自己从地上扶起来。可只能感觉到他起身,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到自己身边来,周围的气息冰冷得吓人。
柳若兰心中打鼓好久,悄悄打开眼皮看了看澹台晔,见澹台晔直到打算走也没理会自己的意思,方才自己站起来,小声道∶“师兄……”
澹台晔没有理她。
“昨夜……我们……之间的事。”柳若兰羞涩地红了脸,问道,“师兄还记得吗?”
澹台晔回过头,冰冷的目光充满危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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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鸿雪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一时有些愣神。
失去意识之前,还记得当时躺在滚烫的龙腹之下。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耳边尽是雷声和轰然的树林断裂之声。
澹台晔当时出奇地狂躁,却只在咬了自己半口之后突然停下,竟然就再也没有触碰自己,只是生生崩断了不知多少大树。
沈鸿雪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不知是师门的计算出了差错还是有意为之,趁澹台晔几近癫狂地折林掀浪之时,打算逃离他身边,却没有动弹的力气。
好像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
没成想一觉醒来,就如同之前百年里无数次晕过去一样——醒来时,床前都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从他们的眼里总能看到深深的关切和温暖。
尤其是,一定会看到陆师兄。
自己是回来了吗?
可是,这一次醒来又不同以往,这里似乎不是自己的房间。而陆师兄的眼眶,竟然是微微红着的。
“鸿雪师弟……感觉怎么样?”陆景初的声音有些颤抖,怕沈鸿雪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更加难过,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感觉……还有什么地方疼吗?”
沈鸿雪以为陆景初问的是自己脖颈上的咬伤,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
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应该是包扎过了。
其实澹台晔下口的时候,虽然是无意识猛咬,但很快收住了,倒没有咬得特别深。用了药包扎之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在陆景初还没来得及伸手搀扶之前,沈鸿雪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答道:“多谢陆师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咳……”
“请问这里是?”沈鸿雪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甚是陌生。
坐起来以后,方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除了陆师兄,还有师伯司如寂和江跃。
司如寂和江跃本坐在一边榻上,听得沈鸿雪醒来说话,也起身走到了床前。
“师伯、江师兄。”沈鸿雪一一打了招呼,连忙要下床行礼,被司如寂抬手按在床上。
司如寂道:“身体尚虚,再修养一阵。”
沈鸿雪听话地坐在了床上。
“陆师兄,剑君就说鸿雪没什么事,是您太过担心了吧?”江跃见沈鸿雪一早醒来,看起来脸色也不差,对沈鸿雪笑道,“陆师兄过于紧张了,他还以为你被澹台晔给……”
“咳。”陆景初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江跃。”
“澹台晔吗?……”沈鸿雪有些懵,没弄清楚江跃和陆景初是什么意思,想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回答道,“他什么也没做。”
沈鸿雪也实在想不通澹台晔这个人,越是和他接触,越是想不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