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天香拍了拍张馨的肩膀道：“过几天等他忙完，我们一起来看你。”
刚刚掌灯时分，冯素贞就回到了公主府，这些天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早。
晚膳的时候，天香吃了几口就扭头开始掩唇干呕。
冯素贞连忙放下碗筷仔细着给妻子把脉。
后面的桃儿杏儿一脸的紧张。而庄嬷嬷却是眼神闪烁不定，眯着眼睛在思考什么。
良久，驸马握住公主的手，含笑道：“公主，你有喜了。”
天香面上一抹绯红，眼如秋水般望着驸马。
冯素贞抿着嘴巴，清新俊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桃儿杏儿听见驸马说完后高兴的抱在了一起，嘻嘻哈哈一阵后才想起还没恭喜公主和驸马爷呢，两个小丫头欢快的走上前，齐齐俯身作揖道：“奴婢们恭喜公主驸马。”
天香梨颊微涡，微微颔首。
庄嬷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激动着道：“老天保佑，菩萨开眼。驸马，奴婢恭喜驸马爷，恭喜公主。”
翌日，天香公主有喜的消息朝堂上下几乎人人皆知。
冯丞相在民间的口碑极佳。查处东方侯、法办王公公，又剿灭了欲仙帮这种祸国殃民的邪教。严办贪官污吏，为人清正廉明，百姓都称赞其为当世的冯青天。得知公主有孕，甚至有百姓去庙里为公主驸马焚香祈福。之前关于流传的驸马是女子的谣言自是不攻自破，眼下更是最好的佐证。
府里来恭贺的官员络绎不绝。皇帝刚刚登基，公主身怀有孕，预示着新的一切正在到来。
看着内堂形形色色的贺礼，冯素贞跟天香则是哭笑不得。
前来贺喜的人群中，终于出现了李兆廷的身影。
冯素贞拂了拂衣摆，款步上前拱手道：“兆廷兄，嫂夫人。”
李兆廷从得知消息那一刻起就有些茫然，此刻见到驸马爷，他仍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说她真的不是素贞，那为何这容颜，这身形，连这眼神都如此的相似。
而公主有喜的事实不得不让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冯绍民根本就不是冯素贞。
刘倩毫不掩饰眉目间的喜悦，轻轻挽着正在发愣的相公对着冯素贞和天香笑道：“恭喜二位了”
冯素贞拱拱手：“多谢，快请进去说话。”
深夜，冯素贞掩好房门，走到桌前坐下。天香正在摇晃着脑袋，用手捏着自己发酸的脖子，同样一脸的疲倦。“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就搬回驸马府，未免庄嬷嬷他们担心，我告诉她由我亲自照料你。”
“嗯。今天……庄嬷嬷还偷偷问我，什么时候和你圆房的。我只好说一个月前在你府内过夜的时候。”天香声音很细微，语气中有淡淡的羞涩。
冯素贞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睡觉吧，都很乏了。”
熄灭了烛火，两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各怀心事。闻听彼此的呼吸声错落起伏。
冯素贞翻了个身，背对着天香。幽幽叹了口气，心里一直在思索天香方才的话。
她从未要求过要与自己圆房，更不曾苛责抱怨过自己。仿佛只要每天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很满足。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能拖到什么时候，一直拖到天香对自己失去所有等待的信心吗。
烦躁不堪时，身后的天香已经睡熟了，嘴里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冯素贞轻轻转回身体，凑近天香仔细分辨着她的呓语。
反复只有六个字：生同衾，死同椁。
冯素贞每天依旧朝堂，府邸之间来回忙碌。
有时间就会和天香一起探望张馨。
时间一点点飞逝，转眼间就到了张馨快临盆的日子。
天香坐在软塌上，取下绑在腹上的软枕，舒了一口气道：“每天绑着这么个假东西都这么累，不知道张馨挺着真的大肚子有多辛苦。唉，做女人难呐。”
冯素贞被天香一副洞察世间百态的样子逗乐了， 随即又沉下了面孔，徐徐道：“是啊。不过很快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的伪装了。可嫂夫人——”
“驸马。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天香眼中闪现着一抹淡漠的神色。
冯素贞脸色一变，轻叱道：“不许胡说！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天香不以为意的低下头，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驸马：“如果自己心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存活下来的那个必然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个人心死了，活着只是一具会吃饭会说话的行尸走肉。我想当初如果嫂子没有怀孕的话，也许早就随着长赢老兄一起去了。”
冯素贞没有接口，只是那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上笼罩了一层寂静的哀伤。
半晌，她叹口气道：“如果有来世，希望他们再续情缘，做对最普通的夫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不再有任何牵绊，快乐终老。”
“驸马，你相信有来世？”
“人这一辈没办法完成的事情，只能寄托在来世。不论有或无，都是美好的愿望。既然美好，为什么不信？”
“那，下辈子你再遇到我的话，还会不会娶我？”
“下辈子不会还这么倒霉吧？！”
“……冯绍民！你个混蛋！”
第6章 移花接木
新年刚刚过去，节日里的喜庆气息逐渐散去。
院子里的枝头上满是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有些刺眼的光芒。
随着屋内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冯素贞知道：一个生命的来临，面对的是另一个生命的逝去。
产婆掀开帘子从屋内走出来，眉开眼笑的走到冯素贞面前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一个小公子呐。”说着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冯素贞。
襁褓中的婴孩紧闭着眼睛，脸上仍有血丝未及擦去。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只哭了几声就睡着了。
冯素贞抱着孩子问道：“夫人还好吗？”
产婆子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夫人有些体虚，产子之后就昏睡了。休息几日便可以了，没有大碍。”
冯素贞“唔”了一声便抬腿向屋里迈去，产婆看出意图急忙拦住她：“老爷，产房血腥污秽，男子此时不宜进去啊。”
冯素贞低头看了看孩子，缓缓道：“那你好好照顾夫人，有劳了。”
产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已经虚脱沉睡的张馨撇撇嘴巴，惋惜道：“可怜的姑娘。”
无疑，她把张馨当作被富贵老爷安置在外的小妾了，无名无份，生了孩子还给带走了。
冯素贞将孩子放在准备好的食盒里，并将盖子留出一条缝隙。踩着厚重的积雪，一步步走出大门口。
回到驸马府将孩子递给天香，早已等候在里面的老乞婆做好了接生事宜后示意让冯素贞退出去。
掩上房门，召唤着下人在门口伺候着，自己则站在门外廊下静静的等待。
公主要生了，驸马府内忙的一锅粥，冯素贞看着丫鬟和老妈子一趟趟的来回端着干净的温水进去，又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许久，天香结束了嘶喊，一声婴孩脆生生的啼哭响彻整个府邸。
老太太颤巍巍的抱着孩子出来递给她，言道：“大人，是个小少爷。”第二次抱着这个孩子，冯素贞的心情其实是很微妙的。下人们纷纷跪下祝贺驸马爷喜得贵子。
冯素贞将孩子交给乳母带去喂奶，抬手道：“都起来吧，府里每人各赏银二十两，都去管家那领赏吧。”
送走了老乞婆，耳边回荡着她临走前的一句话：“孩子，有些事，既然上天已经安排好，那你只能接受，这样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也许是好事。”
真的会是好事么。
走进房间，天香斜倚在床头，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问道：“ 产房血腥，你也不怕不吉利。”
冯素贞拿起桌上的热茶走到她身边坐下：“即便是真的产房，我也不怕。喝口水吧，卖力的把嗓子都喊哑了。”天香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问道：“嫂子呢？她——她还好吧。”
冯素贞垂下眼睑，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摆弄着，顿道：“稳婆把我拦在门外了，其实即便看见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心抚养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嗯。”天香将茶杯递还给驸马，同时问道：“我们给那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字好？这件事可是你的事情，别浪费了你那颗状元脑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