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先豫世子顾澈,撤其世子之位,罢享祭,灵位迁出宗庙。
这封谕旨,立刻昭告天下。
豫王,不,此时已是宁陵郡王的顾权,称受其子拖累,自己全无所知,只认下了教子无方这一点。其他的,皆不承认,亲至午门喊冤,欲面见天顺帝。
龙骑卫得了天顺帝的旨意,封锁宫门,将宁陵郡王赶了回去。
当天夜里,便从宁陵郡王府传出消息,顾权砸掉了府中给先豫世子澈摆放的灵堂,斥其不忠不孝,与她断绝了父子关系。之后,宁陵郡王怒火攻心,吐血昏迷。
太子得到消息,只是浅浅一笑,随后,轻车简行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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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京城中出现了一家酒楼,名叫“有客来”,风头正盛,几乎可与饕餮楼比肩。这晚,有客来的后院中,来了两拨人。
便在这有客来的暗室里,蒋御史正一脸焦急,来回踱步。
在他把江北官场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天顺帝后,在回府的路上,一枚短箭裹带着劲风,没入轿中。差点被吓死的蒋御史战战兢兢取下这枚短箭,就看到了一张字条——择日将请他为东宫解惑。
蒋御史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明白,邢康在江北做下的事,太子定已知晓一二。而既然这信中用了“解惑”二字,也可看出,东宫,并不信邢康!
太子一身素白狐裘,姗姗来迟。
蒋御史一见太子,便立刻跪下来,再按捺不住,直言道:“殿下救我!”
太子脸色仍是泛着病弱,坐定之后,才看向蒋御史,笑问道:“孤原本是来请蒋大人解惑的,却不知如今,蒋大人遇上了何事,竟要孤救你?”
蒋御史既已看清邢康的真面目,他自打离开江北后,便翻来覆去的想,他临行前与邢康的那次争执,必然已惹恼了邢康。依那人的性子,若等他回了京城,定不会对已生出二心的自己手软,保不齐还有什么阴招等着。蒋御史进士出身,读书多年,自然懂得不可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东宫先找上了他,不如便破釜沉舟,借此攀上东宫,赌这一把!
太子自然猜到了这一切,只定定看向蒋御史,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蒋御史跪在地上,咬咬牙,说道:“殿下,豫世子是被大理寺少卿邢康嫁祸的!江北官仓有亏不假,但邢康却并未详加调查,而是替那些贪官出谋划策,收取贿赂、排除异己!”言罢,蒋御史便将他所见之事,对太子和盘托出。
听他说完,太子轻啜一口茶,良久,问道:“这一切,你可有证据?”
蒋御史顿时生出冷汗,趴伏在地颤声道:“微臣、微臣受那邢康要挟,未不使他生疑,只得假意迎奉,如此,才、才能有机会向殿下道出实情。所以,微臣不敢打草惊蛇,便、便没敢留下证据。”
太子心中哂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幽幽一叹,“可惜了。但你这般无凭无据,孤也不敢轻信啊!”
蒋御史闻言,眼中却是一亮。太子这话,反过来听,便是在说,只要有证据,他就会相信!赶忙抬起头,蒋御史急急说道:“邢康收了贿赂后,为了封口,也给过微臣一些,微臣分文未动!那些都是从日日昇新提的银票,其上标着的编号,与邢康手上的,定然是连在一起的!除此之外,微臣能得殿下信任,来日愿为人证,指认邢康!”
见蒋御史满脸激动,太子依旧是浅浅一笑,随后点点头,道了声:
“好。”
第六十二章 端倪初显现,醋意涌心间
第二日,朝堂之上, 请求天顺帝宽恕豫王的呼声此起彼伏, 期间零星夹杂几句恳请延后宁陵郡王就藩的声音。从这二者的称呼上, 天顺帝便清楚看出,这是已成为宁陵郡王的顾权,在对他退让服软。
原本便不可能连根拔起, 天顺帝也怕逼得顾权狗急跳墙,便用沉默不语,透漏出了一丝默认的妥协。
于是,顾权便趁机将就藩一事, 拖了下来。
也许是顺风顺水了太久,今年的宁陵郡王府上格外的不太平。几日之后,便又有噩耗传出——府上的三公子顾泓,感染风寒, 竟突然过世了。但他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宗室子弟, 这事便如落入湖面的一粒石子,未引起半点波澜。
太子冷眼看着这一切, 只觉得犹如闹剧。打发心腹给江南送了封信去, 便继续作壁上观。
他与顾子湛所想一致, 眼下, 时机还没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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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的匾额被换下,新换的一块上,改成了“宁陵郡王府”这四个大字。新匾额上,时隔不久, 重又覆盖上了白幡。
但正坐在书房中的豫王——不,此时该称作宁陵郡王的顾权,有着气恼与焦虑,却丝毫不见丧子之痛。
顾泓当然没有死,此时的他,已被顾权打包,正在去往北境的路上。顾权此番因着江北之事吃了大亏,浑尔多也还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生出事端。终是无法再拖,顾权只得将顾泓送去戎族为质,先安抚住那奇多汗王再说。
冷静下来的顾权,开始细细琢磨这次江北之事的来龙去脉。
在他原先的打算里,根本就没有将邢康放在眼中,也终究是他小瞧了邢康。顾权虽然让陈御史联络江北官员,意图将江北粮草的问题嫁祸到邢康头上,但这一切在他看来,并不是十分紧要,所以,也不曾再多做筹谋。因为一早开始,顾权就没打算让邢康活着离开江北。
除了让顾子湛除掉邢康,顾权也另外安排了杀手,打算寻着机会将邢康灭口。邢康一死,再将粮草的问题扣在他头上去,人尽皆知如今邢康与东宫关系不一般,死无对证之后必定又是另一场朝堂争执,也正好可以将天顺帝的目光从北境移开。
只是没想到,邢康却是先动手的那一个。在到达江北后的短短三天时间,邢康就先将顾子湛“除去”,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陈御史拿下,随后收服了朱弘科,令顾权的算盘全落了空。
最终,“死无对证”的那一个成了顾子湛,顾权反倒被彻底拖下水。甚至因着天顺帝在明旨中提到了他用来保命的金书铁券,虽不曾名言这玩意儿已经作废,但终究留下了进退皆可的空间,日后天顺帝再想对他下手,便少了许多麻烦。
而这一切的起因,在现在看来,全系在了顾子湛身上。
那么眼下顾子湛究竟身在何处,便成了最紧要的关键!顾权已派出许多人手,但几乎将江北翻了个遍,都寻不到顾子湛的踪影。这也促使他不得已对戎族稍稍低头,将顾泓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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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权是绝不相信顾子湛已死的,他苦苦筹谋、等待许久的紫微星君的命定之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如今,元虚道长也终于来到了这郡王府,带来的消息,也稍稍安抚了顾权焦躁难安的情绪。
据元虚道长根据天象的推演结果,紫微星君无恙。当然,如今的紫微星宿在元虚道长看来,也是存了一些异状,但对顾权来说,只要有这无恙二字,便已足够。
那么,顾子湛又为何会消无声息的消失了?时间越久,这一点,越是令顾权心惊!究竟她是被人藏了起来,还是说,她竟然已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了躲藏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点,都是顾权绝不想看到的!
转而想到先前楚澜闹出的那一番事,豫王不禁咬牙切齿。他如何不知道,那楚家女根本就不可能有孕!可偏偏,这事竟还是义许诊治出来的!义许啊,那可是天顺帝的心腹,能跟着楚澜一起作弄他,难免不让他怀疑,楚澜从头至尾,都还是天顺帝那边的人!
着实可恨,他竟被欺瞒这么久!
有了楚澜这事的铺垫,豫王便忍不住怀疑,难不成,顾子湛竟也已受到了天顺帝的拉拢?可是,顾子湛的死讯是天顺帝昭告天下的,满身的污水也是天顺帝泼上去的,照这么看,似乎又不是如此。那么这一切究竟是谁做下的,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如果当真竟与那小儿自己有关,那么她的目的,究竟为着什么?
猛然间,顾权心中,涌起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他立刻叫来胡培,令他直接派人去江南,对于凤都巡抚章铭传回来的那些消息,他已不敢确信了!又想到今日从北境传回来的讯息,紫微帝星另有其人的传言竟是自江南而起,这更令顾权心中气恼。可恨,难不成有些人竟真当他年老可欺,便生出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