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闻言,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战战兢兢的开口:“小人曾听叔父说过,是因为、因为您并非豫王妃亲生,她、她曾说过,是您害的她孩儿夭折,又、又连累二公子,成了痴儿。”
“你说什么?”顾子湛惊呼出口。
然而,饶是顾子湛再怎么问,刘安也全不知晓了,只不停赌咒发誓,说他绝不曾向外透露过半句顾子湛与豫王妃的关系,就连他已逝的婶娘,也不知道此事。
但顾子湛心中的惊疑还在。豫王妃自然知道顾子湛并非她亲生,二人的关系也向来不冷不热,可她却不知,豫王妃竟会对她怀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几次三番,恨不得置她与死地。
但知道了这事后,顾子湛又忽然想到豫王的态度。
她与楚澜先前说起豫王妃时,对此就有过怀疑。如今回想,若是豫王当真早已知晓那些皆是豫王妃所为,那么,他定然也会知道,豫王妃仇恨顾子湛的缘由。
究竟是什么呢?竟令豫王妃对她恨不能置之死地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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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顾子湛还没来得及去问,豫王妃自己却主动找了上来。
而楚太傅那边,也找上了楚澜。
第四十六章 骤然风雨至,幡然生死迟
楚澜到底是被太医院院首义许诊出的喜脉,在大朝会上, 太孙又口口声声说着对楚澜腹中“小弟弟”的期待, 也算是得到了天顺帝与太子的默认。如此一来, 这“怀孕”之事,一时还真不好说没就没了,好歹得等这出闹剧过去了, 再让这“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
所以,楚太傅来寻楚澜,要说的,也是这事。
楚澜也在等他。
这日, 天空下起了小雨,刚起的热气被浇息。距离楚澜与顾子湛发现豫王妃便是幕后之人,正好过去十天。楚澜也在心中感叹,她这位父亲, 真是一如既往的, 沉得住气。
楚太傅知道楚澜自小对他这个父亲便不亲近,如今因着他帮天顺帝将楚澜困在宫中为诱饵, 无论他自认为有多少的正当缘由, 那将女儿置于险地的事实, 却都不容辩驳。
事到如今, 天顺帝与豫王算得上已经势成水火,只剩下最后一层脸皮还没有撕破,但也离撕破不远了。楚太傅比天顺帝小几岁,但他少年得志, 在天顺帝还是太子时,便入了东宫做了詹事府詹事,那时天顺帝便称呼他为“小师父”。
及至天顺帝即位,他便被封为太傅,亲自教导太子读书,说起来,他也算是两朝帝师。
站在楚太傅的立场上看,豫王对天子不敬,觊觎皇位,便是罪无可恕。为了除奸佞,便无论是怎样的手段,都是可行的。至于楚澜,他自认可以护得住,而顾子湛,只要她不去与她那父亲狼狈为奸,为着自己的女儿,他也绝不会主动加害。
所以,在见到楚澜时,楚太傅心中自认无愧,坦然得很。
只是在见到女儿更加冰冷的面容时,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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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楚澜被见微搀扶着进来,楚太傅微有些诧异,轻咳一声,本想说的关心之语,等到说出口,却变成了责备。“你身子怎的了?怎地这般不会照顾自己!莫要整日与那小子贪耍,不知轻重!”
楚澜挥挥手,让见微下去了,抬眼看向楚太傅,淡淡开口:“女儿已有身孕,自当警醒些。这些,不都是父亲大人安排的吗?”
楚太傅面色一僵,随即不答反问:“你这是何意?那些不过是权宜之计,游儿你如此聪慧,又怎会想不明白?”
楚澜却不再看他,冷冷一笑,“父亲说的轻巧。大殿之上,众人皆知我已有身孕。这孩子,难不成还能您说有就有,说没便没了吗?”
楚太傅不欲与她争辩,顿了顿,只说道:“总之你自己便是大夫,过一两日你想个法子,叫这孩子没了便是。”
想到那日的功亏一篑,又忍不住责怪道:“那日为父与陛下早已安排妥当,只要豫世子出来指认豫王谋逆,便可将豫王一党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孙上殿之事,你定然也插了一脚,游儿,你如今也太不知轻重了,令为父失望。”
楚澜心中发寒,忍耐不住,冷冷开口:“豫王之事,子湛从何而知,又何来指认一说?父亲与陛下想的,难不成是屈打成招?但她又何其无辜!你们事成之后,豫王谋逆死有余辜,子湛身为世子却指认其父,也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众口铄金,她岂会有命!”
低眉长叹一声,“父亲,您好狠的心!”
楚太傅心中被刺痛,随即狠狠拍案而起,大怒道:“你满脑子儿女私情,有什么资格来指摘为父!舍弃一人而得天下安,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要怪,就怪她错生到那豫王府!”
楚澜直直看向他,许久,摇摇头,叹气道:“那当初,你又为何要让我嫁入豫王府?”眼眸如寒冰,射向楚太傅的双眼,“您一早便这般打算的吧,以您亲生女儿的幸福与清白,换取用来杀掉她丈夫的证据!”曾经以为是自己筹谋所得,却不想,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旁人的算计里!着实可恨!
楚太傅被楚澜眼中的寒意一激,张张口,却再无法将那个“是”字说出口。
楚澜不再等他的回答。站起身,背对楚太傅,声音冷淡:“顾子湛这个人,生同衾、死同穴,女儿保定了!至于我腹中的孩儿,不妨告诉父亲,我确实已有身孕,您若不信,大可请陛下再派义许前来诊脉。父亲别忘了,依照大昭律,凡判为谋逆者,为斩草除根,怀有身孕的女眷,也要一并处死。”
“况且当日王允和去向陛下投诚,应当也提到过紫微星相。不妨与您直说,如今天道何往,已不由人定。即便这样,子湛与我,也都已认定太子殿下。您若是还不相信,那我也再没有好说的了。”
脚步稍顿,楚澜终究没有忍住,长叹一声,“上一辈的过错,你到底还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父亲,您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母亲过世的真相吗?我看,该迷途知返的,是您!”
说罢,楚澜不再停留,迈步走了出去。
楚太傅缓缓坐下,身子倚上椅背,僵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一寸一寸陷进椅背,如枯槁的老树,雪落的稍重些,就会压弯脊梁。有些事,他从未去辩驳,是心中有愧,亦是不屑而为。但他也不曾想到,如今这一步步的,竟已离当初的那个自己,越来越远,再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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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澜是下午出的门,傍晚回来时,却没见到顾子湛。
问过春晖才知道,就在她回来前不久,顾子湛被豫王妃叫了去。
豫王妃因王允和之事,在府里彻底没了话语权。她娘家已倒,新上任的定国公是王家的旁支,与她并不亲厚。如今,虽然豫王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顾子湛的“嫡子”身份,并没有废了她,但打理府中事宜的大权,已从她手上收了回去,并且分出来一部分,交给了楚澜。
如此,对顾子湛和楚澜来说,倒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顾子湛见到豫王妃时,很是大吃了一惊。短短几日,豫王妃容色蜡黄,整个人如一朵颓败的花,老了几十岁。
她卧病在床,见到顾子湛,豫王妃一瞬间竟有些微愣,随即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说道:“你与王爷年轻时,长得真像。那时我初见他,就是你这般的清隽少年。”又染上苦笑,“可惜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女生肖父,顾澈的眉眼,确实是更像豫王。顾子湛没有应声,在她身边坐下,心中有几分复杂。二人半晌无话。
豫王妃抬手让周围伺候的侍女退下,看向顾子湛,轻轻一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纸包不住火,看你这样,那些事情,你怕是已经知道了吧?”
顾子湛看向她,神色间几分纠结,点点头又摇摇头,答道:“我听说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您为何要这般对我。”
豫王妃突然冷笑,眼神锋利如刀,恶狠狠叫骂道:“你不知、你不知?顾澈,你竟敢说你不知?你也太不要脸了!”
顾子湛被她骤变的脸色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站起身后退几步,豫王妃却口中不停。“顾澈!我不知你是什么妖孽托生,我那孩儿与你同日出生,若不是你命中带煞,他又如何会死!是你克死了他!还有清儿,我的清儿啊,也是你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