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珹再也忍不住,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向顾子湛撞来,口中骂道:“你个畜生!你敢!你敢!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子湛不闪不避,抬脚就将王珹踢得仰躺在地。王珹满口鲜血,牙齿也断裂了几颗,仍咬着牙不停谩骂。
顾子湛站在他身前,俯身看他。
许久,待王珹力竭,谩骂渐渐停止,顾子湛刷的一声将长刀入鞘,沉声开口:“王珹,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本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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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珹定定看着她,许久,忽地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竟会栽在你这个小儿手里!”又忽然疯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王珹突然怪叫道:“要杀要剐随便你!有他王允和的儿子陪葬,老子不亏!”
顾子湛一惊,猛地上前,扯住王珹的衣领,喝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本世子保证,可以给你王家留个后!”
王珹与她对视,阴测测笑开,“哈哈哈,老子敢说,你真敢听吗?”见顾子湛神色不动,一会儿,王珹眼中慢慢涌上泪来。
“我王珹贫苦出身,上阵杀敌从未手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十几年来凭着一身伤痕和军功坐上了如今的位置,这点,我无愧于天地!可是,大昭的官场,早就烂透了!即便是邱老将军赏识又如何,我年纪还轻,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区区六品武将的位置上!靠着那点随时会被你们这些高官显贵克扣的俸禄,我连家人都养不活!”
他沙哑着哭叫道:“富贵险中求!反正那些官银最后也会落到你们这些蛀虫手中,倒不如多过我这一手!”
狠狠盯向顾子湛,王珹口中净是鲜血,一身狼狈却诡异笑着:“你不是想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吗?老子横竖都是一死,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谁他妈都别想把屎盆子扣我一个人头上,要死,那就一起死!”
顾子湛紧紧看向王珹,只听他继续说道:“不错!那些山匪是老子派人杀的!但其他的那些腌臢事,包括你说的私铸官银,老子一概不知!除了坟山那一次被不知哪里来的狗贼抢了先,其他山匪抢来的官银,都被我夺了来。但那些银子,我留下的,不过十之一二,剩下的,都送去了河东凉城!”
王珹阴阴一笑,“说到这凉城,你该知道,这事,是何人指使了吧?”又癫狂笑起:“哈哈哈哈哈,前几天老子派人去拦杀大理寺那帮人,还千叮咛万嘱咐不敢伤了那两个小崽子,没想到,那个姓王的小子倒霉,自己个儿丢了性命!哈哈哈哈哈,他王家作恶多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顾子湛再也忍耐不住,她已是恨极,骂道:“是你自己贪慕富贵,叫鬼迷了心窍,甘心去当奸人的走狗!王自华何其无辜,你却害了他的性命,你,该死!”她紧闭双目,强压住翻涌的怒火,却再也无法在此多呆一刻,发足向门外奔了出去。
王珹在她身后连咳几声,断断续续喊道:“世子爷,莫要、莫要忘了,你说过,要留我一条血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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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是哪里?顾子湛自是知道,河东府勒州辖下的凉城县,那里是定国公府的老家,是王书礼与其父定国公王允和的老家!顾子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事,竟会与定国公府扯上关系!
门外的镇远军官兵早已听清了屋内动静,见顾子湛面色不善的跑了出来,当下便有人入内,并去请了马成大和段武过来。
王珹已在顾子湛面前将事情说了出来,待到马成大与段武过来,也不再坚持,将他所犯之事全部交待了。
马、段二人听后,也俱是大惊,对视一眼,皆知此事已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怕是再难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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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离开,已是傍晚。
段武看向马成大,问道:“马大人,此事,您会如何上报?”
马成大脸色铁青,冷硬答道:“自是据实上报。”又看向段武,“难道段将军认为,这事不能说吗?”
段武被他逼问,浅浅一笑,“这事与我何干?末将只是怕,马大人的骨头不够硬。”
马成大冷哼一声,“那段将军便好生瞧着,看看本官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第三十七章 刀刃皆已露,生子不类父
马成大是钦差,天顺帝的腰牌在手,已无需再次请旨。于是在传回书信后,马成大便立刻派人,赶赴凉城,直击定国公祖宅!
世人皆知,定国公向来与豫王走的近,更是顾子湛的舅家。她此时身份尴尬,马成大为了避嫌,也为免顾子湛卷入不必要的麻烦,将她留在了迩轮县。
邢康伤口刚刚愈合,硬挣扎着要与马成大同行,马成大知他性格,身边也只他最为得力,便命人找来马车,让他跟在后面。
顾子湛独自留在迩轮县,依旧是住在这座原属于王珹的府邸里。
她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这偌大的府宅里,按马成大的吩咐,整理这些时日查明的案情和证据。其实这些工作,下面的文书早已整理完毕,她核对之后,便也无事可做。
不得不说,王珹这座府邸的景致很好,顾子湛像是变回了那个京城中的贵公子,整日侍弄花草,逗鸟喂鱼,外人看来好不惬意。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张贯知道,顾子湛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得安眠。
随后不久,顾子湛收到了楚澜的信,她已经安全到达京城,并直言段勇此次行商,收获颇丰。信的最后,顾子湛看到了楚澜隽永字迹所写的三个字,“盼君归。”这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如今,定国公府被牵扯进来已成定局,那么,这件事是否会就此打住?未知的以后,恍如头顶高悬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置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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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晚,她又梦到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顾澈带人,将坟山下面山洞中的匪徒斩杀,便命她身后那些人将官银劫走了。
这些人皆是江湖人打扮,对她十分恭敬,口中称呼她为“楼主”。
而顾澈之所以会知道在坟山下藏有官银,则是因为她在天枢山上,偷听到了豫王密使和元虚道长的谈话。他们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利用伪造官府的通关文书,令押送官银的官差改道至偏僻小路,再安排山匪抢劫官银。随后,再由当地与他们勾结的骁骑卫暗中出手,杀山匪、抢官银,送至王家安排好的地方,将官银与私采的银矿私银融了,再加入生铁等,铸成假官银。
他们这样做已有过许多回,至少从五六年前便开始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梦境,顾子湛几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她绝不信此事没有豫王插手,梦中亦可证实,这事一开始,就是豫王安排王家做下的!再联想到一开始她去京兆府带走曹炎时,曹炎对她说的那句话,这曹炎,应当也与豫王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惊慌难定,豫王在她面前保证此事不会牵扯到豫王府,那么,这样一盆脏水,他又打算扣到谁人头上?区区一个王家,即便豫王要放弃,以他的性格,也必定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那么,谁是他的敌人呢?猛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最初,那封递到京兆府的密信,可是一早便将矛头指向了东宫!难不成,“忠义士”,竟是豫王的人?
好大一盘棋局!想到这里,顾子湛已是冷汗淋漓!
顾不得许多,她赶忙坐到桌前,匆匆写好一封信,揉进一颗蜡丸中,叫来张贯,说道:“你将这个送去给世子妃!要快!”
张贯一惊,接过蜡丸放进怀中,转身便要走。
顾子湛叫住他,思索片刻,眉头紧锁说道:“你注意安全,若是情况紧急,就算将此物毁去,也绝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张贯神色一肃,应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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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贯一走,顾子湛身边再无人可用,更觉形单影只、萧索万分。她靠在椅背上,心中依旧惊惶难安。如果真的是豫王从一开始就布下的局,那他又如何能将东宫,与那王家扯上关系?想到临走时豫王说的话,如今才隐隐感到其中深意慑人。
然而,更令她担心的,则是自己这具身体。按梦中所示,那顾澈定然早就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但如今她偏偏记不得。这个身体,好像真的有许多事,在瞒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