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东风入梦来+番外(162)

长出一口气的众人都不曾知晓,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在这对父子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缓缓而来的皇帝陛下愈发苍老,他身旁长身玉立的清隽太子,眉心处多了一抹殷红的伤疤。

天顺帝重新上朝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推迟了新帝继位大典。

刚放下心来的朝臣们,瞬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纷纷向顾子湛看去。

顾子湛面色沉静,有些清瘦的面庞温润如旧,看不出半点波澜。

众人心中叫苦不迭,高高在上的皇帝啊,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整日里不吭不响就给他们放大招,想要清净些混吃摸鱼,怎地这般难!

而另有些人,则在心中思量。莫非是天顺帝对储君生了不满,想要另择他人?

几日之后,留在各自封地的几个亲王纷纷上书,表示思念长兄,恳请天顺帝准许各家子弟进宫,替父随侍天子。

天顺帝没有准许,却也没有驳斥,这件事,就这么搁置着,容后再议。

但不少人看来,这便是一个信号。也许,天顺帝的心思,当真起了变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绪各不宁,云散终会晴

那一日在合坤宫中, 听顾子湛将身份和盘托出,天顺帝不可置信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暴怒。

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情形。

一时之间, 天顺帝的脑海中, 闪现过了许许多多个念头。

是不是从一开始, 面前这个看上去再真诚不过的人,就是带着深藏的算计, 利用了他给予的所有真心?

多可笑,原本他以为的那些为他着想、替他分忧, 从一开始, 就是为着那人自己, 踩着他的尊严和脊梁,给自己铺路!

于天顺帝来说,曾经有多欣慰,有多庆幸,如今便有多愤恨, 有多厌恶。

厚重的宫门, 掩藏了那一地器物, 落地时刺耳的碎裂声。

皇后垂着泪, 方才天顺帝的那通怒火, 令她也心有余悸。轻轻安抚已是垂暮的丈夫,她的余光中, 可以看到虚弱着跪在一旁的顾子湛,始终低伏着身子, 无声承受着斥骂和指责。

她有些不忍,更多的是不信。当真有人能将假意做的这般真吗?多少年的大风大浪,皇后不信自己会眼瞎至此, 也不信往日那些天伦之乐,和顾子湛看向他们时眼中的孺慕和关切,会全都是假的。若当真都是假的,那他们如今,也绝不会还有命留在这里。

她比天顺帝看的清楚,从一开始,这太子之位,就不是顾子湛自己求来的。

天顺帝喘息几下,对着顾子湛咬牙骂道,“孽障!”

皇后替他轻抚胸口,眼眶有些发红,低声劝道:“你莫要气的这般狠,当心自己的身子。”

天顺帝胸口剧烈的起伏总算稍稍平缓,但心中的怒气却丝毫未消。这样的大事,他竟然从一开始就被人蒙骗在鼓里。往日里他对顾子湛有多看重,现在想来,便有多恨。眸色中闪过狠厉,沉默良久,天顺帝忽然问道:“你既然从一开始就在隐瞒朕,为何又要在此时,将这件事说出来。”

顾子湛深深叩首,身子有些佝偻。

“子湛原先不敢说,是因为怕死,更是因着,用怕死这个理由来让自己心安的背后,实际上却另外存着的那份私心。那时,我以为诸事未定,无论是兄长交给我的,还是我自己所期望的都尚未实现,我还不敢言死。即便心中总存着对陛下与母后的愧疚,却也自欺欺人可以用一片诚心来弥补。”

“这一回,我已死过一次了。生死之际才发现,不是那些凡尘俗事离不开我,而是我自己放不下。帝王之位高高在上,引来无数人的觊觎和争抢。往前那些人,我原本便不曾信任,他们再如何贪婪和残忍,我也可以不屑一顾、哂笑了之。但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我再不愿我信任之人背叛我,在我看重的事情上欺瞒我,以己度人,我也不该对给予我信任的人,回以欺瞒相待。身外之事可以抛下,但我所得到的护佑与信任,再不忍辜负。”

其实这一次,无论是福王与那黄玄出乎意料的反叛,还是最后顾澈为了救她,彻底的魂飞魄散,对于顾子湛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尤其是顾澈,她虽然离开了,但那些无数次轮回里存留的记忆,依然刻在顾子湛的脑海深处。她的洒脱和无畏,让顾子湛自惭形秽,而她的遗憾与错过,也令顾子湛生出了倦意。在昏迷的时候,顾子湛就被这些复杂的情绪拉扯着,不由自主。

顾子湛清醒后的第一时刻,便想要抛下一切枷锁,只作为顾子湛活一次。

天顺帝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空盏在手中握着,虽没再说话,眼神却在打量着顾子湛。看出她的疲惫,天顺帝心中也在思量。半晌,天顺帝将茶盏一丢,砸碎在顾子湛腿边,眼眸沉沉,说道:“你先退下。”

顾子湛缓缓起身,微微踉跄下,站直了身子,低垂着头,拱手行礼,离开了合坤宫。

*

待顾子湛走后,皇后见天顺帝始终沉默不语,开口问道:“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天顺帝沉思片刻,揉揉眉心,有些倦怠说道:“我原先看她是个好的,却没想到,竟也是个心思深沉的!枉费我曾那般信任她,看重她!”

平心而论,顾子湛是有本事的,朝堂上那些棘手的事,虽有他从旁帮衬,但说到底,大部分也是顾子湛的功劳。不知不觉间,许多事已渐渐步入正轨。先前他只当顾子湛是为着满满做事,但如今得知顾子湛的身份后,便令天顺帝怀疑,这一切,是否从一开始,就在顾子湛的筹谋里。

朝政上,他愿意帮助顾子湛,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顾子湛在他看来,还是稚嫩的,还是需要依仗他。这也意味着,顾子湛必然离不开他的掌控。而这一点,就是天顺帝对她纵容,予她帮助和信任的前提,也是他能够放心退位的前提。

但如今,这个前提,忽然变得不那么确信起来。

天顺帝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是否应该换个人,换个真正能让他放心的人?但转瞬间,天顺帝又想到,在满满的身份上,他与顾子湛之间,因着这件事,也存了几分互相的牵制。

在将自己的想法与皇后说明时,天顺帝的眼中有杀机一闪而过。

但等他说完,皇后却摇了摇头。“阿澈绝不会用这件事,作为要挟的。”

天顺帝有些不满,皱眉看向皇后,却被皇后用一句话便打消了疑虑。“她若是有这样的打算,又何必将身份告诉我们,平白给别人手里放个要命的把柄?”

见天顺帝面色缓和了些,皇后又继续道:“况且,原先你属意于她,除了人品和才能与那所谓的天命之外,她不能育有子嗣这点,也尤为重要。如今看来,无论她是男是女,这些,都没有变。我倒觉得,她为女子,反而更好。”

天顺帝眉头皱的死紧,有些不敢置信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后也没跟他客气,又拿出一对白玉茶盏,给自己与天顺帝都斟了杯茶,才继续说道:“你先别急着生气,你想想,她是女子,或许可以成为满满身前的抵挡。”

皇后虽没有把话说透,但天顺帝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顾子湛将自己的身份亮明,也算是彻底将她自己与皇帝这一家子,绑在了一起。满满日后会遇到的难处,也确实可以由她,先去经历一遍。

皇后见天顺帝神色稍霁,便又加上了一句。“再者说来,女子终究要心软些。她看着满满长大,也更会亲近爱护,即便满满大了,有什么错处,她也不会太过狠心。你我年纪都大了,要说能看着满满长大成人,我是不敢奢望的。也只有把满满交给她,又有游儿从旁看着,我才能放心。”

话虽是这个道理,但天顺帝心中因着顾子湛的欺瞒而起的那些愤怒,以及因着自己始终没能彻底将她掌控而来的迁怒,也不是一时半刻就会消散的。想了想,天顺帝对皇后说道:“还是先把满满抱回来,其他的,我还需再考虑考虑。”

*

他二人又一齐坐了会儿,皇后看看天色,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满满人小,最是觉多的时候,也不好将她闹起。便对天顺帝应承下来,明日一早,再将满满抱来。

只是当天夜里的时候,天顺帝突然又发起了高烧。为着照顾他,皇后便没有将满满从东宫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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