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妗咽下温水,忽然大感不妙:“我睡过了多久?”
“整整五日了。”
她一急,顾不得伤势,咬牙坐起想要寻找玉佩。
这一动,腰腹间立刻开始剧痛,疼得秦妗脸色瞬间惨白。
“主子别动!”巫清大惊,按住她:“您可知这道伤口有多深?那歹徒下手又狠辣,御医说了,没有一两个月,恐怕都下不了床。”
姜骛的确杀心极重,那一剑带了十足的力道,即使是内力深厚的她,也颇有些吃不消。
秦妗缓了缓,喘口气,低声说道:“把我平日系在身上的那枚玉佩拿过来。”
巫清将她安置在床上躺好,这才转身从妆奁中取出玉佩,放在秦妗的掌心中。
她蹙着眉头,仔细一看,立刻抬头问道:“卫岐辛呢?”
“慎王,他在哪里?!”
她一脸急切,看得巫清内心惊惑,不得不老实答道:“王爷两日前请缨出征西塞,如今已经走了一天了。”
玉佩上清清楚楚地写道:“四十五日内,护住乌狼城。”
秦妗闭了闭眼,声音有些苦涩:“他是不是去了乌狼城?”
“您怎么知道?”
巫清轻声道:“西塞近来与仓族人多有摩擦,三日前,边疆来报,说是乌狼城外遭了仓族洗劫,其规模是前所未有,请求朝堂派兵支援。”
“王爷他自告奋勇,作为副将,随着戚辉大将军前去乌狼了。”
秦妗手中的玉佩“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脸色极差。
卫岐辛这个呆子,怎能这样冲动。
古来征战几人回?
巫清拾起玉佩,突然说道:“对了,主子,王爷走之前还来看过您……”
“他说什么了?”
“王爷屏退了所有人,属下并不知他对您说了些什么话。”
巫清期期艾艾:“只是,您、您这几日在昏迷中一直唤着王爷的名字。”
原本愁眉不展的秦妗忽然默默抬手,捂住了脸。
“主子您别害羞,此事就只有属下知道,旁人一律不知晓。咳咳,就是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听见……”
“把这几日王府传来的消息拿给我看。”秦妗将脸捂着,闷闷说道:“然后你就下去。”
巫清清清嗓子:“是,主子。您有事再唤我。”
九月二十一,慎王未曾回府,守在相府,并命御医前来,相爷与之不和,但未曾驱赶。
九月二十二,慎王进宫,请缨出战,为副将,陛下准之。
九月二十三,章老怪送别慎王,相授二十年内力,与戚将军率兵离去。
“内力……”
秦妗盯着手中的纸条,蹙眉怒道:“就算是有内力,又能怎样?”
战场杀人不眨眼,他一个纨绔多年的闲散王爷,可以做些什么?
虽然秦妗很想相信卫岐辛,但实在担忧不已。
她揭开蚕丝软被,意欲起身,却又重重倒在床上。
在这样紧要的时刻,她自己却成了一个缠绵病榻的废人。
秦妗按住伤口,唇瓣苍白,额前布满汗珠,再次试图撑起身子来,奈何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便再次失去了知觉。
窗外灰云涌动,室内美人卧床,双目紧闭,形容憔悴,只余香炉艾草静静燃着。
铁蹄震天,远在百里之外的卫岐辛正带领着众多将士纵马奔行,似有所感,忽然仰起脸看了看天际流云,忧心忡忡。
“王爷可是在担心秦姑娘的伤势?”冉白一挥马鞭,行到他的身旁,墨眸深邃。
“要你管。”
卫岐辛瞬间变脸,略过问题,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一个翰林院的修编,自愿去乌狼城做什么,找死?”
冉白低低一笑:“那王爷可也是寻死?在下只不过是受了父亲吩咐,不好拒绝罢了。”
他这话倒应该不假。
卫岐辛想起镇国公当时对冉白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中暗自点头。
镇国公家世代武将,忠心耿耿,恐怕早就希望冉白能再添些血性了。
他不再理会冉白,双腿一夹马腹,俯低身子,快马加鞭,驰向远方,带着大军,直往荒漠而去。
第41章 即将相见(两章合并)……
“今日就在这里驻扎。”
用毡皮围起的军营中, 戚将军最后看了一眼地图,竖起手指,定在荒城残垣的古遗址处, 对营中其他将士肃穆说道:“明天探兵侦察完毕后, 再从南门进乌狼城。”
冉白坐在旁侧, 低头用蘸满墨汁的狼毫在卷上记着。
卫岐辛从角落中站起:“戚将军, 南门后方地势敞亮,援兵易被发现罢?”
戚将军淡淡看了卫岐辛一眼, 不曾回答他的忧虑, 只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行了,先说到这里,现在大家都出去吃饭。”
气氛有些凝滞, 营中的将士相互对视,不敢说话,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卫岐辛没有生气, 只是轻轻皱起眉头,盯着戚将军。
后者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自顾自地拿起水壶,仰头畅饮。
看他喝得痛快, 卫岐辛转身掀帘而出。
寒风夹杂着细沙便要扑到眼里去, 他眯了眯眸子,长靴一抬, 独自往驻扎的军营外方走去。
铁甲沉重,每一步都在漠上印下痕迹,腰间的铠胄与剑柄相击,断断续续地发出铮声, 他缓缓走着,被远处橙红的夕阳光芒所笼罩,剪成了一道墨黑的颀长背影。
卫岐辛握着手中的剑,登上了一处小坡,看着几十里外依稀可见的乌狼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矜贵的王爷,钦定的副将,但名声不好,军中便无人会服。
若他想要争得一丝话语权,势必要做出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才行。
远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大漠,卫岐辛摊开手掌,看着已经结痂的血泡,淡淡一笑。
他拾起长剑剑柄上的玛瑙穗子,手指一捏,那枚赤红玛瑙珠子顿时化为齑粉,从指缝中细细溜走,穗子也从剑柄上随之掉落,扑在一地绯色灰烬中。
“单有内力是不行的。”卫岐辛低头看着灰烬,若有所思。
要是秦妗在这里,肯定也会这样说,而且还会带着她那一贯从容又冷傲的语调,听起来,像是轻淡的嘲讽,又像是暗中的鼓励。
军队已经行了快半月了,也不知她的伤势如何?
他走得急,此处又偏僻荒凉,没能叫人递个消息来,而秦妗这女人,也不知道主动找人传个话,枉他这样担心。
卫岐辛想到那张艳丽的芙蓉面,忽然又觉得心中稍稍振作了些精神。
他喃喃道:“好。做点事出来。”
“总要风风光光地回去见她罢?”
他摩梭着装在怀中的玉佩,像是在抚摸着心脏,望着夕阳最后一点余光在大地上消失,这才回头下了小坡。
次日,大军摸着黑进了乌狼城的南门,在城边重新驻了营。
与城主会面后,冉白在将营中转了一圈,寻到戚将军,恭敬行了一礼,不解问道:“戚将军,您老可有见着卫副将?”
戚将军对这个镇国公家的嫡次子颇有几分好感,如今便也不瞒他,哼笑一声,摸着美髯道:“暮先,你暂且不必管他了。”
冉白的墨眸中写满了疑惑。
“这慎王,昨晚自己跑来找老夫,说什么他要隐瞒身份住进兵营去,和他们在一块儿,学习如何杀敌?看起来还真是想要当个好将军。”
“住进兵营?”
“嗬,这小子,是想寻个机会证明他自己!”戚将军点点头,饶有兴趣地说道:“他终究还是天真,做起事来没个谱,想要将士一心,哪有如此容易?”
冉白沉思片刻:“将军,就算卫副将这样说,但也不能真把他放进阵中去杀敌。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回头可不好交代。”
戚将军扬扬手:“老夫自然知道。”
“让他去的是运物生炊的兵队,没什么大碍。”
“待个几日,慎王知道没意思之后,就会自己回来了。”
戚将军转身进了军营,叹道:“战场并非儿戏,派这么个闲散小王爷来,这不是来添乱的嘛!”
按理来说,的确是这个道理,谁知廉大学士对卫岐辛抱有太多期望,竟也没阻拦他领旨前来。
不过——
冉白立在军营外,发丝被荒漠狂风吹得纷飞不止,皱眉看向天际,轻声说道:“似乎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