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卉走到唐映枫闺房前,白杏都被关在外面等着。
谢含卉摸着肚子走上前:“姐姐还不出来?”
白杏点头。
谢含卉十分疑惑不解,终于问出了自己纠结许久的问题:“因为不能退婚不开心?”
那是那皇子诶! 姐姐连三皇子都看不上?
谢含卉想不明白,只是想到两人的差距,心里又开始有些泛酸。
她凑到唐映枫门口:“姐姐,姑父姑母都等着姐姐你吃饭呢。我饿着肚子没关系,他们不能饿着呀对吧?!”
房里没有任何动静,谢含卉又凑近听了听,还是没听到声音。
谢含卉指了指里面:“从回来就这样啊?”
白杏苦着小脸点头。
谢含卉靠在门边无语道:“姐姐,你要嫁的人可是玉树临风人人艳羡的三皇子诶!你为何不开心啊?”
谢含卉现在不敢嘟啷什么要嫁给三皇子了。因为她一提到三皇子,就会想起那日的经历,觉得浑身不快。
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谢含卉毫无防备地朝里面栽进去。
唐映枫嫌弃地用手指顶着谢含卉的额头将她推出来:“这么好,让给你去嫁?”
谢含卉干笑了两声,站直之后猛地摇了摇头。
薛明露的下场她可看到比谁都清楚……她可不想那样。再说,姐姐救过她的命,除了说话刻薄些,对自己也蛮好的……
唐映枫抬步朝前走,忽然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道:“那次真的没骗你,你母亲病重,你最好带着京城的名医回去救她。”
谢含卉一下愣住,诧异地看着唐映枫的背影。
白杏从房中拿着银两走出:“小姐已经帮表小姐你把大夫找好了,这京城您随时想来便来。”
谢含卉眼眶红红的接过:“真的?”
白杏和白桃相视一笑:“真的。”
见唐映枫走来,唐半山轻轻咳了一声,谢氏赶紧止住话头,拉着唐映枫和谢含卉坐下:“来来来,吃饭了。”
唐映枫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谢含卉见气氛不对劲,也不敢说话。
饭桌上气氛沉默,谢氏笑着给每人都夹了菜。她轻咳了一下,笑道:“枫儿,那日的事情可能是有误会。三皇子他……”
唐映枫倏然抬眸看去:“我亲眼所见,有什么误会?”
等话一下子吐完,唐映枫才发觉自己语气冷硬无礼,她一下停住,吃了母亲给自己夹的菜,又给谢氏夹了一块肉过去。
唐半山许久没见女儿,唐映枫又正默默的生着气,他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谢氏笑着摸了摸唐映枫的头发:“枫儿,咱们家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将世家,圣上一句话便是无上荣耀,也可能随时……”
谢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二哥文采那般出众,你父亲却不让他科举入仕,你可知为何?”
大哥尚武,二哥尚文。
二哥曾经是和何生公子齐名的才子,却被父亲禁止入仕。她小时候也不懂,也责怪过父亲一阵。可现在却懂了。唐半山的名讳虽已经足够响亮,但唐半山已经迟暮,一个唐靖柏来接班就足够。朝堂上不能再出现一个唐靖易……
所以她从小不学无术,皇帝不会说她,父亲不会说她。
因为唐家不能再出现第三个天才。
在他们的心里,她只需要傻傻的、天真地过完这一生。
唐映枫只觉得喉咙一涩,眼睛和鼻尖都涌上了泪意。
谢含卉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埋头吃饭,眼睛咕噜咕噜转着。
谢氏也停下筷子:“你二哥本来那么听话上进一个人,因为那事儿跟你父亲大吵一架,性情大变……现在还在台鹿州混着……”
唐映枫眉头一皱:“哪儿?”
谢氏哽了一下:“台鹿州啊,你不是还去那儿看过你二哥吗?忘了?”
见唐映枫仍旧面容疑惑,谢氏解释道:“因为你父亲有个老朋友在那儿练兵,所以把你二哥放在那儿管着。”
台鹿州……台鹿州……
好耳熟的名字。
唐映枫皱眉盯着桌面,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上一世……上一世二哥出事的地方就是台鹿州!!台鹿州绥康县!她重生时只听母亲提起绥康县,所以没想起来。
她想通了,他知道为何皇帝没同意退婚了。
因为此时皇帝对唐家的戒备心根本不高,皇帝真正对唐家起戒心,就是在大哥、二哥都成了威望颇高的将军之后。
而正是因为台鹿州之事,大哥残疾,二哥被迫从军。
二哥跟父亲大吵一架过后,便放浪形骸,整日在京城胡闹,混迹在青楼酒馆之中。父亲便将二哥送去绥康县在军营里待着。可二哥中途跑出来,在台鹿州的青楼赌坊里混了些日子。
台鹿州通水利、兴井盐,是交通要塞富饶之地。台鹿州原本的州郡崔林飞是个刚正之人,也恰巧与皇后有些渊源。丞相设计,让崔林飞背上贪渎的污名,因涉嫌买卖私盐,崔林飞一家家破人亡四散流离,而崔林飞的大女儿崔白筠流落青楼。
二哥照常在那个青楼醒来,身边却忽然死了一个女子 。
那女子就是崔林飞的大女儿崔白筠。
青楼女子的横死其实并不少见,官府也只是象征性地查查案,可二哥那个案子不同,崔白筠死的第二天,大半个成安国都知道唐半山的二儿子在台鹿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草菅人命……
紧接着,无数真真假假的消息铺天盖地地来,唐靖易一时成了成安国人人喊打的烂人。
父亲花了无数心力让唐靖易免受牢狱之灾,使得唐家的风评紧跟着受损。偏偏那时大战告捷,大哥唐靖柏也从边境赶来,数日大战过后又在成安国内,放松警惕之时便被人刺杀,双腿都落下了残疾。
唐靖易也自此懂事,开始进军队好好训练,意外展现出不一般的将领才能。而大哥唐靖柏也并没有因为残疾就离开,而是作为军师,两兄弟互相扶持,将唐家的声誉再度挽回,甚至一度超越之前,也因此皇帝对生生不息的唐家越发忌惮。
所以,皇帝是那个时候对唐家心生芥蒂的。
也是在那时,二哥与六皇子、五皇子交情不错,恰巧父亲为了避嫌断绝了和贵妃的所有走动,贵妃感觉唐家必不会选自己这边,于是真正动了杀心。赵怀亦和贵妃皆是察觉陛下那时对唐家的忌惮,先杀了自己,然后在设计让唐家惨死平洲关。
原来……原来是这样……
“枫儿?”谢氏轻轻拍了下唐映枫的肩膀。
唐映枫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父亲。
那是谁陷害的二哥呢?那时贵妃娘娘没有理由害二哥啊……
唐映枫的表情太复杂纠结,唐半山第一次见女儿单纯灿烂、没心没肺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唐映枫看着唐半山,轻轻地、轻轻地说:“还有别人……”
害唐家的不止丞相贵妃一伙,还有其他人。
有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德妃、甚至是淳婉怡……
唐半山蹙起眉:“枫儿,你再说什么?”
唐映枫重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浓重的无力感,她要面对的势力太多重太复杂,一股一股的暗流纠缠在一起,最终将唐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可她即使重生一次,也看不出,当初□□之死的陷害出自谁的手笔……
过于浓烈的报复欲和此时深深的无力感激烈地碰撞、融合,唐映枫忽然有些崩溃,她将脸埋在手心里,仿佛自言自语:“能不打仗了吗?”
谢氏瞅了瞅唐半山的脸色,轻推了一下唐映枫的肩膀:“胡说什么呢。”
唐映枫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唐半山如沙场远山一般的眉眼,哽咽着呢喃道:“打那么多仗,流那么多血有用吗?!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吗?!”
见唐半山面色微沉,谢氏赶紧捂住唐映枫的嘴:“今日是怎么了?!”
唐映枫掰开谢氏的手,盯着唐半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我们唐家为国尽忠四代,又有人念我唐家半分情吗?!没有人!……包括陛下!那为什么要为他们卖命!”
谢含卉吓的饭都不敢吃了,圆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唐映枫究竟是怎么了。
我们唐家现在什么都不要,不要功名,不当将军……唐映枫看着唐半山……这样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