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逃亡经验的人都感觉得到,这种熟悉的情况又回来了……
文恺一震。
自己这一两天疲于营救,再加上地面裂变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要提前勘测。
他和陆征河的视线瞬间对上,对方了然,回头一把拽住顾子荣的衣领,拖着因为打架已经快昏头的小孩儿,匆忙朝着厉深所指的方向跑去。
只要出了这个峡谷,外面就是peace城。
这一条要塞是“非官方”的,是这个小型组织专门开辟出来的道路。
“还没有海风的味道。”厉深动动鼻尖。
文恺点头,冷静道:“上次裂变是在jewel城了,就算从jewel城开始塌陷过来,我们能有感觉,也还有一段距离……应该还没这么快,抓紧时间吧。”
“残余”的这一群人加紧速度朝山谷的尽头奔去,地动山摇仍然在持续。
因为在震颤,所以地上的路也不好走。
陆征河把捆着小猫阮希的背带抱到身前,掌心在小猫柔软的背脊上抚摸,时不时望一望天,总觉得两处山的裂缝像是要合拢了,不断地往中间在靠拢。
宋书绵在众人头顶,似乎是飞得累了,翅膀挥得越来越慢,高度也越来越低。
文恺想要把它接到怀里,但他一停下脚步,小鸟就变得特别凶,叽叽喳喳地让他赶紧走。
很快……
他们就走到了山谷的尽头。
所有人停下来暂时喘口气,前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是边境。
只要过了那块形似战斧的石碑,就会抵达作为南北交界处的peace城。
那里象征和平、友好,居民心地善良豁达,喜欢接济从南北方来的客人,被称为“二十六城永无战事的桃花源”。
“喵。”
小猫因为挂在身上太久,又有点支撑不住了,它的尾巴摇摇晃晃地,从陆征河作训服的下摆露出来。
远远看去,少主的迷彩服底下像挂了吊坠。
“……”陆征河一脸淡定地将尾巴又塞回去。
“阮希,你别慌着出来啊,”厉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奔跑起来,他就觉得“幽灵弩”像累赘似的,完全限制了他腿脚的发挥,“还没完全安全……”
说着,他跟随陆征河的目光,不停地在观察周围环境,看看哪个地方最容易有伏兵。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地面颤动的巨响,山顶的碎石猛烈掉落,但这次裂变离他们很远。
根据巨响的回音,陆征河猜测,应该已经裂到maze城了……
其他人都还在歇口气,但陆征河觉得不行,他背上背着阮希。阮希已经被绳子制成的简陋“背带”勒得快要窒息了,爪子都在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搂着怀里的小猫,往边境线石碑的地方跑去。
“少主!”厉深喊一声,“你等等我们……”
文恺也歇得差不多了,手撑在膝盖上,抹一把汗:“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跟上他。”
抬脚时,他愣了一下。
他听见弓弦震颤的声音,是准备上弓箭之前,弦会绷紧的表现。文恺下意识扭头,望向厉深:“你……”
厉深的“幽灵弩”好端端地在背上,根本就没拿在手里。
而且文恺忘了,“幽灵弩”之所以称之为“幽灵”,是因为它的无声。
只听“嗖——”一声,极为响亮的箭弦声划破白昼,直接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射.来。
瞥见箭尖袭来,文恺下意识伸手抓住厉深的衣袖,两个人朝旁边的岩石旁就地一滚,头磕上石头表面,疼得龇牙咧嘴。
文恺震惊得说不出话。
都他妈自身难保了,要死了,这些食.人的魔鬼竟然还在肖想他们的猎物……
血从文恺的额角流下,一片猩红的色彩几乎糊住眼睫,但他完全没时间擦。
箭没有落空,而是在他们的几米之外射.进了小鸟的翅羽内。
宋书绵化作的小鸟应声落地。
陆征河眼睁睁看着小鸟摔落在地上,软软地一声,原本还在挥动的翅膀慢下来,呼吸起伏着,虚弱得就快要化掉。
山谷中寂静一瞬。
文恺愣在原地,厉深已经扑上去了,却一把被文恺伸手又拽回来:“你别过去!”
“砰砰——!”
又是两声透彻山谷的枪.响,陆征河站得远,一眼就看见埋伏在后方的残兵败将,两枪点完脑袋,目光才挪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鸟身上。
陆征河下意识看了眼怀中,小猫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绪没什么变化,爪子使劲地拽着他的领口,像是非常想出来。
“阮希,”陆征河先和文恺交换过眼神,再低头,按了按他的脑袋,“我先带你出界。”
他说完,转身朝外跨步。
厉深眼睛红得厉害,回头瞪着文恺,说不出话,文恺奋力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冷静道:“现在可以过去了。刚刚少主还没开枪解决袭击者,要是你再挨一箭,那怎么……”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厉深怒道。
“你少他妈给我犯浑,”文恺眼睛也红了,心疼得厉害,不敢往宋书绵那里看,“在战场上,面对健全的战士、伤者、已经牺牲的战士,营救顺序都有规矩,你比我清楚!”
顾子荣因为断后,隔得远,这会儿才扑过来,双手捧着已经被刺穿身体的小鸟。
小鸟昏昏沉沉的,半睁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它的眼睛一直在看前方,那是阮希所在的,出城的方向。
“怎,怎么办,”顾子荣瞪大眼,“还有救……吗?”
现在宋书绵还是鸟的形态,文恺根本无从下手,也不敢把箭抽出来。因为一旦抽出来,肯定是个血窟窿,鸟类过于小巧的躯体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大的伤害。
如果是人,只要这一箭没有在要害处,那是肯定可以治的。
“先运出边境,”文恺当机立断,撕下怀中提前预备的绷带,小心翼翼地把宋书绵捧起来,“撑一下,我们带你出去。”
他们三个人出身军.营,生死看淡,遇事也反应神速,但还是头一回感觉如此手足无措。文恺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小海雀冲在最前面,厉深和顾子荣一路跟。
边境线已经有一些成功脱离困境的人,他们都在好奇地注视着这边。
他们好像都知道了,那只垂死的小鸟是一个omega。
“宋……”
文恺还来不及鼓励几句,只见怀里微光闪闪,小鸟慢慢缩小了身体,变成一颗青黑色的蛋。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前方。
已经变回人形的阮希站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身后站着陆征河。
他刚从陆征河身上下来,身上绑成条的浴袍带子都还没来得及解开,只是慌慌张张地回头,嘴里还在对陆征河说话:“他们怎么样了……”
然后他转了过来。
地面仍然在震动,无数细小的碎石飞下山谷,砸在地面形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
文恺跑得腿软,再支撑不住,护着那颗易碎的蛋,膝盖一颤,直直跌跪了下来。
陆征河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捂住阮希的眼睛。
指尖向下,陆征河的手指掠过阮希眼下那一道在南方形成的伤疤,再来到胳膊上……
这些伤疤,都是阮希的勋章。
这些是他一路以来的见证,是他一个金贵小少爷逐渐到现在足以顶天立地的标志。
这么想着,陆征河没吭声。
他沉默着将手挪开,抿紧了唇角。
如果要说这一路,阮希需要一个足够疼痛的烙印的话,那一定是宋书绵。
·
文恺捧着那颗蛋到达边境线时,地面的震动还没有停止。
看到那颗蛋的一瞬间,阮希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蹦出好多曾经朝夕相处过的画面——
阮氏庄园的画室、ablaze城一到艳阳天会喷水的喷泉、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滩、露台旁用手绢叠好的星星……有个身穿礼服的小男孩,总是躲在窗帘后面甜甜地对他笑。
回忆变成玻璃,被一拳打成碎片。
阮希有点愣。
他不太相信这是宋书绵变成的小蛋。
看他发呆,陆征河于心不忍,从身后悄悄搂住了他的肩膀。想安慰的话说不出,也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这蛋……能孵吗?”阮希感觉喉咙里有一块石头似的东西堵着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