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嘉宁长公主刚看完临川王的密信,就接到通报,太子宣她及明德郡主入宫。
她心思急转,最终决定先斩后奏,自己去见太子,称孙女被太子妃打伤,实在无法出行。
少顷,她来到东宫外,内侍通报过后,将她引至丽正殿。
嘉宁长公主不紧不慢地行礼,问道:“殿下传本宫前来,莫不是因为太子妃动手伤人一事?”
“长公主多虑。”太子的声音传来,语调平静,却无端令她感到一阵刺骨寒冷,“孤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只想与您说几句话,同时劳烦您转告明德郡主。”
嘉宁长公主正欲辩解,就听他道:“您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孤一无所知,孤敬您为姑祖母,卖您几分脸面,您却三番五次得寸进尺。那么不如把话说明,孤绝无可能迎娶明德郡主,您趁早死了这条心,另外,今日明德郡主盗窃在先、冒犯太子妃在后,禁足三月,永不得再涉足宫城。”
“殿下!”嘉宁长公主皱眉,“您未知事情前因后果,怎能如此偏袒太子妃?您可知明德……”
“退下吧。”姜云琛直截了当地打断,“您最好自己走,您这么大年纪,若是像明德郡主一样被拖出去,未免太丢面子。”
嘉宁长公主面色青红交加,虽气不过,却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收回剩余的话,拂袖而去。
进入马车,她恨恨地一拍桌案。
明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她总算看清,投靠皇帝和太子的路压根走不通。
亏她还想背叛临川王,和他们上同一条船,孰料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当做血脉相连的亲眷。
既如此,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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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琛回到承恩殿,在床榻边坐下,轻轻握住赵晏滚烫的手。
她双眼紧闭,脸颊潮红,他既心疼又后悔,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她一小会儿,就出了这种事。
赵晏与明德郡主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确信,明德郡主断无本事把她推进水里,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八成是为了明德郡主盗窃的那样物品。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如此不管不顾,失去了最根本的冷静?
这时,锦书轻手轻脚地走入:“殿下,奴婢在浴室地面上发现此物,应当是明德郡主偷走,又被娘娘找回。”
姜云琛接过她呈上的东西。一枚雕工精致、通透无瑕的缠枝牡丹纹白玉佩。
刹那间,仿佛一道细线穿过脑海,他蹙了蹙眉,压下不适,低声道:“这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
锦书答道:“娘娘说,是旁人送给她的礼物。至于是何人,奴婢也不知。”
“行了,你下去吧。”姜云琛摆摆手,“这个……”
他略一停顿,示意锦书退下。
旋即,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到了赵晏手中。
他知道是何人所赠。
纪十二。
可是……只要赵晏能尽快醒来,恢复平安,他愿意做任何事。
哪怕放她离开,让她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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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晏昏昏沉沉,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只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穿越广袤无垠的沙漠,走过茫茫戈壁,望见月色下的绿洲。
许久,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了一间四方庭院,当中植着几棵尚未抽芽的柳树。
她不由一怔,那是她在凉州时居住的院落。
忽然,赵宏从外面跑来,神色激动难掩:“阿姐,阿爹要我们去见他,说是有重要任务托付。”
第60章 “在下愿以身相许。”……
赵晏正在院子里练剑, 闻言收招,看到赵宏眼中的期待,打趣道:“重要任务?该不会又是让我们去明威府或武安府送信, 或者更远些, 去沙州都督府吧。”
因为她是女儿身,父亲不准她上阵杀敌, 而弟弟年纪尚小, 也没有资格进入军中,两人闲来无事,只能帮父亲做些跑腿的活计,送信是家常便饭,她从未见弟弟如此兴奋。
“应当不会吧?”赵宏冷静几分, 思索道, “杨叔神情严肃,让我立刻喊你去见阿爹, 若只是送信, 他们何至于这般心急火燎?”
杨叔是父亲的心腹,向来稳重老练。赵晏有些惊讶,忙放下剑, 随赵宏离开。
一路上, 或许是直觉,她心中难得生出几分不安。
先帝承业十三年, 天渊在祖父手下大败之后,一直未能东山再起,直到永安九年,边境出现异动,今上派父亲前往镇守, 陆续打退几次天渊的小股偷袭,但并未爆发大规模战事。
去岁冬,天渊发生雪灾,逐渐暴露出南下进犯的野心,近几个月双方冲突不断,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偶尔回来一趟也是为处理城中事务,并不会多留。
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
她如是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
父亲在堂屋等候,赵晏一进门,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打眼望去,父亲风尘仆仆,铁甲未卸,沾染着大片血迹,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
好在他虽面露疲惫,却不像身受重伤,见到姐弟二人,点头示意他们落座。杨叔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父亲信任的左膀右臂。
父亲长话短说,简言之,要他们帮忙去送一封信,但却不是给凉州都督府管辖下的府州,而是到千里之外的西州,交付于安西都护府的王都护。
那封信明面上由杨叔保管,然而众人散去后,赵晏被单独留下,从父亲手里得到了真正的信。
父亲按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晏晏,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此行关系到凉州、西州、乃至整个大周的安危,我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
赵晏点点头:“女儿定不负阿爹所托。”
又问:“阿弟知道吗?”
“他不知。”父亲长叹口气,“他年纪小,性情跳脱,我怕他一时不慎说漏嘴。但愿这趟出门能磨一磨他的性子,晏晏,你是阿姐,路上记得多担待些。”
赵晏按了按衣襟里的信封,承诺道:“阿爹放心,我定会照顾好阿弟。”
父亲欣慰一笑,她却捕捉到他眼里稍纵即逝的遗憾。
可惜她不是男孩,否则已经是披挂上阵、建功立业的年纪。
没由来地,她肩头沉甸甸的压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若能顺利完成任务,父亲或许会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准许她从军。
但她没有显露,规规矩矩地对父亲行了一礼,回屋收拾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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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两个时辰后,赵晏和赵宏辞别母亲,与十名将士离开姑臧城,踏上前往西州的路。
说辞早已备好,若途中遭人问起,姐弟两个便称去伊州探访远亲,其余众人皆是护卫。
以往赵晏帮父亲送信,最远只到过沙州,生平第一次阔别父母,奔赴先前仅存在于书籍中的地方,紧张之外,也难免有些新奇,但念着自己是姐姐,又有重任在身,便未曾表现分毫。
赵宏就不似她这么拘谨,他不明就里,只当要送的是封寻常信件,父亲难得派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对他无异于是种历练。他一路兴高采烈,缠着杨叔他们问东问西。
引路的向导是位曾在安西都护府任职、后来返回故乡凉州戍守的老兵,人称韩伯,他的孙子与赵宏年纪相仿,经常在一起玩,因而他也待赵宏极好,总是笑呵呵的,不厌其烦地解答他的提问。
凉州扼守河西要道,是军事重镇及往来商贩必经之地,繁华程度非周边城镇可比,加上他们为求隐蔽行踪,不走大道,一路西行,沿途逐渐萧条,经常是白天在茫茫荒野赶路,到傍晚乃至深夜才能找见一处村落歇脚。
有时候连村子都没有,只能借用一些早已废弃的房屋,将士们习惯了行军打仗,倒是不以为意,而赵晏和赵宏虽从小养尊处优,但也入乡随俗、未曾抱怨半句,引得众人刮目相看。
二十日后,一行人抵达肃州。
此地尚在凉州都督府的辖区,再往前,便会进入沙州都督府的下属范围。
进入城中,众人寻了家客栈下榻,决定稍事修整,翌日清早再出发。
这是赵晏离开凉州之后,第二次住进一间像样的屋子,上回还是十天前在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