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王的手下在此处埋伏了火/药。”赵宏回想当时情形,“寺庙无甚防备,他们应是趁着夜黑风高之际行动。香客们走后,有人悄悄躲着,估计原本是要等我和太子殿下进入禅房,再点燃引线,但殿下提前觉察到了动静,我们带着亲卫追过去,那人装作逃跑,实际则是故意靠近中间的禅房,我正要上前,就被殿下拦住,然后我看见禅房在火光里炸开。”
“东宫的援兵已经抵达,那人当是狗急跳墙,匆忙点了引线,打算与我们同归于尽。幸而殿下识破他们的阴谋,没有任何人受伤,后续冲出来的刺客也被亲卫们悉数拿下。但奇怪的是,火/药一爆炸,殿下就突然失去了意识。不知是不是因为……”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晏:“这副场面与当年在西域的时候过于相似。”
好在她神色平静,只轻轻点了点头。
赵晏和姜云琛猜测过,临川王会在招提寺埋火/药。
正殿会有僧人日夜值守,禅房是最合适的选择。
那些人必定没有想到,东宫的援兵会来得如此及时,且他们的计划早已暴露无遗。
唯一的意外,便是慢了半步,未能阻止那人引爆火/药。
这时,招提寺住持走来,对两人行了一个佛礼:“燕国公府的车马已到,贫僧多谢太子妃娘娘及赵公子施以援手。”
“不敢当。”赵晏歉然,“若非我与太子殿下百密一疏,贵寺也不必遭此无妄之灾。回头我会捐赠香火,并派人前来帮忙修整,还望您见谅。”
住持微微一笑:“娘娘言重,万事皆有缘法,或许这便是敝寺与您的缘分。您英勇无畏,率军平定反贼叛乱,太子殿下与赵公子有仁德之心,宁愿亲身涉险,也要力求保障百姓们的安全,佛祖看在眼里,定会庇佑你们福泽绵延。”
赵晏与他客套几句,送走了他,复而看向赵宏。
他一直没来得及换衣服,头上还歪歪扭扭地簪着两根折股钗。
赵晏哑然失笑,不禁打趣:“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做梦都盼着你是个阿妹,愿望落空,还哭了一场。可惜我以前没发现,你穿女装还挺美,早知如此,我就……”
“阿姐!”赵宏委屈巴巴地控诉,“我可差点没被你的裙子绊死!再说了,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姑娘,何不自己生个女儿?”
“别贫嘴。”赵晏面上一红,转身朝禅房走去。
-
夜色降临,万籁俱寂。
赵晏褪去戎装,换上干净的衣衫,在姜云琛身畔躺下。
他迟迟没有醒来,她便派陆平回宫报信,决计在招提寺留宿一晚。
京城内有皇帝坐镇,临川王及其残部已交由广平王处理,她大功告成,只希望姜云琛尽快苏醒。
四月末的天气正是宜人,山间凉爽,却也不见寒意。
她紧贴着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感受呼吸起伏,终于明白了自己昏睡不醒时他的心情。
“我只等你一晚。”她喃喃道,“你明早要是再不睁眼,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独自回宫。”
说罢,手臂却是收了收,仿佛怕他凭空消失一般。
她奔波作战大半天,此刻骤然松懈,疲惫如浪潮般袭来,不多时,便在熟悉的气息中睡去。
-
姜云琛朦胧中隐约听到赵晏说话,想要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中却一片漆黑。
意识浮浮沉沉,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在纪家的铺子里挑挑拣拣,认真筛选着合意的物品。
这把匕首与小时候闹出误会的有些相像,不知赵晏是否会喜欢,若不然,再定制两把一模一样的,让她知晓……他对她非常在意。
这支步摇应当会很衬她,她生得花颜月貌,戴上之后,必定美得令人挪不开眼。他才没那么自私、不让旁人看她,反之,他要她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再告诉他们,她只喜欢他。
这些书都是她感兴趣的类型,她收到后,定会爱不释手。
也不知她最近又学了什么,他也得好好努力,下次见面的时候,绝不能输给她。
他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信。
她已经离开许久,没有任何音讯,他问阿瑶,阿瑶支支吾吾,显然是收到过她的信件。
可她为什么不肯给他传信?她明明对他有好感,还写了那样的字条。
他的信纸越攒越厚,想着只要她先寄信过来,他就把这些全部送去凉州。
一等便是两年。
永安十一年,他带兵支援凉州,得知安西都护府将有难,他力排众议,不顾将领们劝阻,执意先斩后奏、亲自率军前往西域。
希望建功立业是真,也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赵晏。
他在陈将军的帮助下瞒天过海,化作纪十二,在肃州追上了她的队伍。
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愈发美丽夺目,犹如璀璨明珠,漫天风沙都无法掩藏她的光彩。
她在兵器铺里,驻足打量那把小胡刀,他忽然玩心大起,后来居上抢走了她相中的东西。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他为她攒了一箱子礼物,漂亮又耐用的武器多了去。
回到客栈,她用包点心的纸砸他,他接住,香甜弥漫开来,是她一贯喜欢的口味。
也不知她现在做樱桃饆饠的厨艺如何了。
他听闻边境线上有一伙马贼,多年横行霸道,尤其猖獗,百姓深受其害,于是与陈将军商议,携几名线人化作商贩,他趁机接近赵晏,线人们假意被马贼掳走,深入敌营打探情报。
后来多亏他们里应外合,他才确认杨凌的真实身份,在沙州布局,将那叛徒和马贼们一网打尽。
从肃州到西州,数千里的行程,近半年光阴。
他与赵晏朝夕相处,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以前在宫里,她只在白天现身,晚上便会与阿瑶住在一处。
而今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他曾在夜里转醒,看到她恬静的睡颜,怀中还紧紧抱着刀,时刻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轻手轻脚地将外衣盖在了她身上。
翌日,她醒来,还颇为懊恼自己睡得太沉,都没有觉察到一丝风吹草动。
她说别人就罢了,纪十二的三脚猫功夫,居然也能对她动手。
他装作受打击的模样,转头不理她,悄然隐去嘴角的笑意。
顶着虚假的身份,他不知不觉将所谓的“颜面”抛诸脑后,开始由衷地对她袒露心意。
送她小胡刀,陪她彻夜长谈,带她去看佛窟,在漫天星河下拥抱了她。
以及那块玉佩,他原本就打算给她的东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一如她在他心目中的存在。
那时候,她应当已经认出了他。
否则也不会接受他的示好,并在伊州答应嫁与他为妻。
彼时站在热闹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擦肩而过,有汉人、有胡商,有的走在归家的途中,也有的只是异乡客。
西域的房屋风格与中原大不相同,更没有笔直宽阔的街衢,但热闹喧嚣不减。他闻到胡麻饼和烤肉的香气,以及蒲桃酒的清甜,一颗心化作春水,融化在触手可及的红尘烟火、十丈软红。
她含笑凝望他的眼睛,面若粉桃、目光清澈而纯粹,却是盛着无限情意。
他恨不得立刻摘下面具,当场与她结拜天地。
所幸理智回笼,让他硬生生打住。
他不能让她如此草率地嫁给他。
她要在西州请朋友们喝喜酒,他自然不会阻拦,但他要等到大破敌军之后,风风光光地去凉州见她的父母,再回京城正式向燕国公府提亲。
西州城外一别,他本以为两人很快就会重逢。
却不料世事无常,再度听到她的消息,竟是安西都护府的人来报,她要舍身去刺杀乌勒。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但为时已晚。
她穿着鲜艳如火的舞衣,轻纱翩然飞扬,金色的头饰和手腕脚踝上的铃铛熠熠生辉,却不及她黑发雪肤、五官精致更摄人心魄。
乌勒已然看得入迷,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隐藏在百戏团中的杨叔一行骤然发难,乌勒的护卫反应极快,却无法抵抗他们不要命的进攻。
漫天血雨,人群四散奔逃,只有他逆流而上,不顾一切地赶赴至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