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旗站在山头目送哥哥离开,心里沉甸甸的。
“老大媳妇。”
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
魏红旗一回头,就瞧见奶奶在冲她招手。
“奶奶。”
魏红旗走到跟前,就见她慢吞吞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布包。
灰扑扑的,边角都磨平,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徐老太手一点点慢慢地解开扎住口的绳子。
魏红旗瞧见,搬过小板凳坐在她身边。
“奶奶,我来帮你。”
徐老太没拒绝,把东西递过去:“这里面,是家里出事之后,唯一藏下来的种子。”
魏红旗一脸疑惑,不明白奶奶要说什么。
“当年,咱们家租赁的田里,种得就是药材,出事之后,很多药材被打被砸全部都收缴,这是裹在我衣服里,偷偷留下来的。”
布袋子被打开,里面被分成一包一包的种子,灰色的,褐色的,奶白的,各种都有。
“奶奶,你这是……”
“之前你要种柴胡,我只当你是一时兴起。”
徐老太接过打开的布包,小心摊开在膝盖上:“这里面,桔梗跟菘蓝是春天种的,秋天就能收用,也能留来年的种。”
魏红旗盯着奶奶,心里闪过一种可能。
“这些天下来,我也看出你是认真的。”徐老太抓住她的手:“你要是还愿意,我教你怎么种,累是累点,但是能赶在明年交公粮的时间收成,到时候卖点钱,不够的公粮也能买来撑撑。”
魏红旗瞬间愣在原地。
“奶奶,你都听到了……”
“你哥说的没错。”徐老太望着她:“也别有心理负担,这是我留做念想的种子,积陈多年,如今发芽率也不知道如何,给你这些,只能试试看,也别报太大希望。”
“我会认真种的。”
“好。”徐老太笑着点头:“只要能种出来,我教你如何留种。”
魏红旗认真点点头。
她在这方面也不懂,既然奶奶说可以,她就信。
“那我过段时间,就帮你培苗。”徐老太紧握她的手:“好孩子,苦了你。”
“苦啥。”魏红旗摇头:“听说很多地方都在啃树皮,如今房子要重盖,种药材也有点奔头。”
见她这么乐观,徐老太忍不住多说几句。
“咱们山下的地,都是当年江家种药材的,出事之后打乱分到各个大队。”
“后来,五里成立,在附近的,又都全部收回来归五里。”
“期间田地没保护好,这些年都快风沙成荒地,这样的土质种粮食肯定不行。”
“可以改成种花生,红薯,土豆,生姜这些东西,虽然相对应交上去当公粮需要的量大,可好歹都是粮食。”
魏红旗眼前一亮:“等江铮回来我跟他说,让他去跟生产队长说一声。”
“他怕是不会去说。”
第19章 专款要专用 首发
“为什么?”魏红旗不理解。
“他习惯跟生产队对着干, 有利生产队的事,他都不做。”
“?”
这……不对吧。
魏红旗疑惑:“可今天下午,生产队商量集体建新房这事, 就是他主动提的。”
徐老太怔住。
“奶奶?”
“你说什么?”徐老太回神, 还是不太信。
“房子的事,是江铮最先说的。”魏红旗重复一遍。
徐老太眯着眼睛恍神, 手下意识抓住放在腿上的布袋。
视线慢吞吞的挪到魏红旗身上。
“那应该有目的。”
她这个孙子, 从来都是先想要什么,才会想干什么。
“应该是为五里。”魏红旗回想起来江铮在大会上侃侃而谈的精神样,眉眼带笑道:“他可能就是单纯不爱嘴上说。”
至少目前看来,这事对整个五里都好。
徐老太神色复杂的收回目光:“也许吧。”
她手上小心的把布包重新收起来,扎口。
“我来。”魏红旗用绳子系个活口:“这东西放哪?”
“放床头箱子上, 等过完年天暖暖, 就种起来。”
“行。”
魏红旗起身把东西按照奶奶说的放好,就听到屋外面老远的呼喊。
“媳妇, 我回来了。”
魏红旗跨出屋, 就瞧见满头大汗的江铮脸上带着泥灰,一身狼狈的朝家走。
她赶忙迎上去,接过他肩膀上抗得麻绳。
“不是说量地, 怎么弄得灰鼻子土脸。”
“有吗?”江铮抬手抹把脸凑近:“干净没?”
原本就脏的脸, 这一抹更跟村里那花脸猫一样,一道道的。
魏红旗忍笑把这大脸给推开:“更脏, 快洗脸去。”
“媳妇你给擦擦。”江铮站着不动。
魏红旗转身抽起盆架子上的面巾,浸入水中。
在盆里放有一段时间的水,手一碰冰冰凉,下意识回缩,第二下才伸进去。
江铮瞧见, 灰扑扑的手直接埋进水里,把她手抓出来。
“给我自己来。”
魏红旗甩了甩手上的水:“你真是一会一个样。”
瞧见江铮身上的灰尘,伸手帮忙拍了拍。
“大哥呢?”江铮手捧着水,洗个脸呼哧哗啦的,大半的水都被他溅到盆外。
魏红旗跳开两步躲在他身后。
“回去了。”
“怎么没留下来吃饭。”
“说是趁天亮回家,路上安全。”
江铮擦脸的手一顿,心里明白什么,抬手把面巾丢进盆里。
“我原本还想跟大哥说个好消息。”
“什么?”
“今天量地是先从山脚下那块平地开始,原先住那的人大多都不在,我跟生产队长提前申请,把咱们家安在山脚,提前占住位置。”
魏红旗手下一顿:“就山下这块?”
“恩,山脚那块平地窄,算上路,也就够建一户,其他人就要顺着往下挪。”
“那我以后上山,岂不是跟现在一样方便。”
“对。”江铮又补充一句:“担心以后住的邻居好事,我把老五抓来隔壁住。”
魏红旗扬起笑容:“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
“太好了。”
“就不夸夸我?”江铮厚着脸皮说。
但凡屁股后面长尾巴,这会都能翘上天。
魏红旗学着江铮在大会上竖起的大拇指,冲着他比。
“真厉害!”
……
五里大队热热闹闹的忙起来。
全生产大队三十几号人分成几小队,连带魏红旗跟徐老太在内,都被分配到活计。
一部分先跟江铮用麻绳量地,详细的把数据给记下来,画成图。
剩余的一部分,则是在收拾东西搬家。
把道路一边的房子全都空下来,等到时候扒掉,先仅着盖半边。
等魏红兵专门把砖模给送过来,生产队长就带着剩余全部人,开始跟泥土打交道。
挖黏土的、拎水的、活泥搅拌的、摔泥入模的……
五里大队唯一一片平整的晒谷地,如今也变成晒砖地。
整整齐齐的泥砖,被一块块码在地上,几个日头的功夫,就晒得邦邦硬。
加上黏土的泥砖足够有韧性,严格按照比例,被日头晒出裂缝的废砖,少之又少。
一想到盖好的新房有自家一份,大家就浑身都是干劲。
……
为响应号召,不封建不迷信。
五里大队图纸确定的那天,吉日也没算,拎着工具就开始扒老房子。
魏红旗也没闲着。
从动工扒老房子,她跟副队长的媳妇马兰娟就开始给大家做饭。
带着奶奶,三个女眷负责起全生产队的一日两餐。
真正意义上的大锅饭。
征用生产队隔壁那家的锅灶,用大家交上来的粮食粮票。
魏红旗端着瓷盆,三四瓢玉米面装进盆里,就瞧见旁边一只手伸出来。
“小魏,可不能用这么多,那几袋子凑起来的玉米面经不起这么吃。”
马兰娟从她手里面拿过面瓢,又舀回去一半。
本身就半盆的玉米面,这下更少。
魏红旗觉得不妥:“大姐,这也太少,生产队三十多口人,加上咱们,这分都分不过来。”
“我教你,一会揪面剂的时候,你揪小一点,按数一人一个分。”
“能吃饱吗?”
她低头看眼盆里面,算着分成三十多分后,怕就半个拳头大小。
马兰娟笑道:“你还是太年轻,这年头,如果不是做大锅饭,谁家不是随便两个红薯兑一大锅水喂一家子,吃饱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