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抛出手电到结束战斗,全程不过十五秒,而谢从心已经在这十五秒内迅速走完了最后十步,抵达机房门口。
闹钟的声音是从机房内传来的,裴泽捡起地上的手电按灭,回到谢从心身旁,按住谢从心落在门把上的手,示意他退开,“我来。”
谢从心让开半步,裴泽贴着墙体站在门侧,手搭在门把上向下一按立刻松开,门开了一道小缝,一道黑影扑出!
谢从心还未来得及看清,裴泽动作迅猛无比,单臂拦在那身影腰部位置,矮身迎上,军刀从后背没入,刺穿血肉,噗得一声。
谢从心迅速将门推开,“拖进来。”
裴泽点头,抓住那人的双脚拖往门内,谢从心掩上门,蹲在那丧尸身旁,自衣服口袋里翻找起来,裴泽打开手电替他照明。
这名的被感染者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后肩上有一圈浅淡的血迹,衣服破了,隐约露出底下的牙印,并不多深,也没流多少血。
这么小的伤口,放在平时最多擦个药,医院都未必会去。
在裴泽的刀插|入心脏之前,他在生理上都还属于活人,与艾滋或非典一类病毒的感染患者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社会制度还健全,不过是目前尚无法治愈,最多被隔离处理,而不是这样一刀毙命。
但妇人之仁也好,悲天悯人也好,都不是此刻需要的情绪。
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天灾面前生命脆弱如纸,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打开水轮机,返回首都,参与疫苗制作。
先翻出来的是手机,六点刚过,谢从心将手机递给裴泽,“是起床闹钟。”
每日六点被闹钟催促起床,洗漱,早餐,开始一整天的工作,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人生。有人在这平凡中抱怨人生苦短,也有人识得浮生短暂兢兢业业,但谁都没有想到,这有好有坏的时光会因为一场流星雨如此轻易地终结。
他有意试探,试图在裴泽眼中看到一点同情或哀悼,但没有,裴泽只是接过手机按掉声音,表情淡淡,眼底完全没有动摇。
这是谢从心第二次察觉到裴泽性格上的矛盾。
哪怕是同作为军人的周安等人,在不得不杀掉被感染者时会表露出一点犹豫,但裴泽不会,他似乎是缺少感性情感,对抗丧尸或者说被感染者时果决非常,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便冰冷如同一台杀人机器,不会对同胞的死亡表现出一点普通人应当有的情绪。
但他会选择帮助那十四个学生,会适当对身边的人表露关心,也会因为队友的去世自责……
是的,是自责,只是自责而已。
谢从心从被感染口袋中摸出了员工卡,确认卡没有折断损坏后站了起来,裴泽退开一步,让出操作台的位置,谢从心再次看了他一眼。
高度的责任感——
这是他对裴泽作出的第一个判断。
应急用柴油发电机进入工作,不到十秒后,左侧发电站天顶上数百根灯管亮起三分之二,十四台世界最大的水轮机展现在众人面前,通天接地,一字排开,引水管、座环、蜗壳、导水机构、转轮、主轴、顶盖、单体外围直径超过10米,漆着鲜艳的橙黄色。
然而无人有心言说震撼,与这些庞然大物一同暴露在灯光下的,还有数百双充血暴涨的眼睛。
“卧槽……”彭禾低声骂了一句。
有驻守的军人,胸前还挂着枪,也有水电站的工作人员,或鲜血淋漓,或干干净净,站着的趴着的,已经死透了的勉强还算活着的,各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看过来时的目光。
头顶的灯光仿佛一个开光,使这群异变的同胞从沉睡中苏醒而来,在开灯的瞬间,他们的眼神由空洞迷茫渐渐定焦,大概是自相残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新鲜的食物,猛然迸发出捕捉到猎物时的亢奋精光。
混凝土墙上溅射的大片血迹,地上四散的已经发臭的肉块,散落的四肢与器官,整个室内混乱得如同大型屠宰场一般,而他们就是误入屠宰场的猎物——
谢从心与裴泽向着最近的水轮机奔去。
每台水轮机都单独配备了数控机床,应急电源开启后操控台屏幕已经亮起,而这时丧尸们也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甩着僵硬的胳膊向他们这头聚集了过来!
谢从心将员工卡滑过卡槽,解锁主控台,在单元中枢中输入昨晚记下的数字指令后,屏幕闪烁两下,随即显示一号水轮机已经开启自检模式,进度1%。
第一步操作成功,谢从心绷直的手指放松了一些,对裴泽一点头,“十五分钟,掩护我。”
不需要他说,裴泽手中的MP5已经上膛,一枪击穿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丧尸胸口。
此时程殷商等人也飞奔而至,彭禾甩了甩肩膀,高声道:“都他妈被发现了,能开枪了吧!”
自检进度14%,谢从心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嘱咐:“注意躲避机器。”
一时枪声大响。
丧尸们的怒吼与彭禾日天日地的脏话裹在凸凸凸凸的机枪声中,震得耳膜鼓痛。
自检进度36%,内部未蓄水,指令A113412,下游围水闸门开启;
裴泽枪口抵在丧尸额上却没有按下扳机,而是向后一顶,单脚踹开那丧尸后反身,右手军刀割破背后丧尸的咽管,被感染者数量比预计的更多,裴泽收了枪,对其余三人道:“节约子弹。”
“明白!”彭禾当即切换肉搏模式,偏大的身形游龙一般穿梭于丧尸的包围圈中。
自检进度61%,管道水压平衡,指令A115327,上游围水闸门开启;
周安被六名丧尸围攻,程殷商架枪于数控台延伸台上,凝神,瞄准,扣动扳机,5.8毫米的大直径弹药纵穿一名丧尸眼球,直直卡进了三十米后的墙壁内。
“谢了!”周安单臂扣住一名丧尸胸口,一个肩摔将他与另一名丧尸一起按倒在地,冲锋枪子弹穿出第一名丧尸后背,连带着底下那人的胸口一起打穿。
——论聪明他们都比不上谢从心,但论实战,四个人自问无可畏惧。
自检进度89%,内外平衡,水轮机启动准备开始;
90%,
91%,
92%
……
自检完成,一号水轮机开启运转。
轰——!
螺旋桨一般带着震动波的声音从地下传来,穿过数十公分厚的混凝土层直达天听,仿佛突如其来一场地震。
谢从心动作不停,朝下一台机器迈步跑去,而裴泽恰有感应,回身一枪,将挡在他前进路线上的丧尸一枪爆头!
第27章 三米
第一台, 二, 三……十三, 十四!
至早晨十点二十七分,三峡电厂左岸十四台水轮机已经全部打开,谢从心返回主控室, 开启高压输电网络。
若是此刻有人在空中俯视,便会发现长江沿岸无数城市正逐一亮起灯火,将那白昼之中的微弱光芒连接,像是长城之上依次点燃的烽火,又如蜿蜒一条金色龙脉, 顺着高压电线网络, 为山河广袤的大地上尚还幸存的人们,带去珍贵无比的一线生机。
“不是挺顺利吗!”彭禾吹了声口哨,把冲锋枪当盾牌扛住一名丧尸扑来的牙齿, 喊道, “接下来做什么?”
“去右岸,”谢从心关上主控室的门锁死,隐隐有些不安,“开升降机, 从上面走。”
确实很顺利,不如说, 太顺利了。
三峡坝体拥有对抗八级特大地震以及导|弹投射的坚固度,寻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大规模机器停检的情况,因为一旦停止供电, 对下游城市造成的冲击无法预估。多少工厂,多少交通,多少人会陷入混乱,每一秒的损失都将数以亿计。
因此无论是地震还是丧尸狂潮突然爆发,都不应当有人会去一一关闭三十二台水轮机。唯一的解释,就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导致他们顶着这样的风险,也不得不暂时关闭水轮机去排除这个故障,并且在最后一名员工丧尸化之前,都没能成功排除。
精密仪器内一个齿轮的错位,高压电网上一公分断裂……昨夜范正与他说了数十种可能出现的、导致水轮机不得不关闭的情况,有一些凭他们可以解决,大部分却不行。
升降机东角位置,直通坝顶,众人手中子弹已经送出去近半,裴泽军刃开路。众人跟着狂奔,将谢从心护在中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横穿近五百米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