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宁太医和燕荣两人。
燕荣盘膝坐精美的龙榻上。
清心香就点在榻几上,寥寥青烟在他身边蜿蜒盘旋。
宁太医坐在地上,抚弄古琴,琴调缓慢,轻柔,动听。
君臣格外静谧和谐。
但是,渐渐地,燕荣却倒在了榻上,眼睛半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门外站着两个燕荣的贴身太监。
再往外,有禁卫站岗。
还有名义上负责燕荣起居的起居令内官,实则是他非常信任的谋士姜染,也在这附近,随时准备听候皇帝的吩咐。
宁太医不敢停了琴声,一手抱起古琴,一手弹奏,挪到了燕荣身边,然后在其耳边低声问:“龙符在哪里?”
“朕的密室之中。”
“你的密室在哪里?”
“朕的卧室之中。”
“如何开启?”
好在他弹奏此曲早已不下千遍,嘴里问着,手上的琴声却丝毫不乱。
“卧室南墙有吴道玄的《送子天王图》,下方画轴乃机关,转动三次,即可开启密室。”燕荣语调机械地说:“但存放龙符之机关盒,却需要朕和国师手里两把钥匙方才能开启。”
宁太医没有再继续问,一曲缓缓终了,逐渐消声。
他行走无声地将琴放回原处,便往内室走去。
索性趁此机会将那盒子偷出来!
暂时没有钥匙也没关系!
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是要白敬手里没有兵符……
抱着这样的念头,宁太医进了皇帝睡觉的内室。
南墙之上,果然挂着一副千年之前著名画作大家吴道玄的真迹《送子天王图》。
上下画轴都固定在墙上。
他打开了机关,画的旁边果然出现了门。
密室之中存放着各种宝物,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机关盒。
但宁太医一眼就认出了装龙符的机关盒。
那是一个金漆龙纹的如妆盒大小的木盒。
他见过!
先帝时期,就将龙符装在这个盒子里!
他大喜,抱了盒子走出来,关上了暗门。
岂料,就在这时,他居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爽朗愉悦又不失敬意的声音:“国师今日怎地来了?”
宁太医浑身一僵。
白敬……他怎么来了?
身为伺候皇帝的太医,总是随身携带纸笔,方便随时记下皇帝的吩咐和身体状况,以免遗忘。
在那一刻,他做了个决定,迅速拿出纸笔来写了几个字,装进羊肠袋咽了下去。
然后,他飞身而起,把盒子藏到了精美雕花房梁上的隐蔽处。
藏好后,确定地面仰头看不到,他快步回到皇帝那边,将红扶苏交给他的解药塞进了燕荣的嘴里……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白敬一直在跟姜染对话。
白敬:“刚刚还听到宁太医的琴声,这会怎么停了?”
姜染:“以往这种情况,便是皇上睡着了。今日或许也睡了。国师要进去吗?”
白敬:“今日总是不放心皇上,来看看。”
姜染语气有些为难:“可是国师,往日里,宁太医都吩咐大家不要打扰呢!免得搅扰了皇上的睡眠。”
“我轻轻的,就看一眼。”说着,白敬已经将门轻轻推开。
一推开,他就看到了太医令宁泰的脸。
宁泰放了根手指头在嘴上,示意噤声。
然后出门,顺手关上房门,低声说:“国师,皇上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烦心事多。”白敬说:“我还担心他今天别出什么事,居然能睡着?”
宁太医:“下官也觉察到了,所以今日在清心香里面加了一些特制的催眠香。”
“催眠香损神智!”白敬眉头一皱:“谁让你这样做的?”
宁太医忙说:“下官特制的催眠香,是不会损神智的!请国师放心。”
白敬没再说话,推开门走了进去。
燕荣呼吸均匀,脸色红润,果真是睡着了。
旁边青烟寮寮,味道跟平时并无两样。
他看着也没什么问题,没有打扰,往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却微微停了下脚步。
但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以至于宁太医并没有注意到。
等白敬出门,宁太医微笑拱手:“国师尽可放心,皇上今天状况很好。”
白敬大袖一挥,却点住了宁太医的穴位。
宁太医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以至于眼神恍惚了一下,方才诧异地问道:“国师,这是何意?”
“来人!”白敬叫道:“请蒲妃过来!”
不多时,蒲丝丝过来了。
“刚刚我进去,头脑突然昏聩,与那麻幻香的药效很像。”白敬说:“你进去看看里面熏的香有不有问题。”
蒲丝丝看了宁太医一眼,先往嘴里含了一颗药丸,这才走进去。
不多时,她出来说:“熏香里加入了麻幻香,而且,皇上嘴里有解药残留!”
白敬阴沉得可怕,看向宁太医:“宁泰,你想干什么呢?”
宁太医笑了一下,大声说:“坊间传闻,皇帝不是先帝之子,而是你的儿子!我刚刚对皇帝用麻幻散问了他,他承认了!”
“白敬!你这窃国老贼!”宁太医大吼一声,突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第644章 四书合集
“快救活他!”白敬大喝。
蒲丝丝快步过去,紧急施救。
那姜染则到白敬身边,低声说:“国师,这里的人……”
白敬环顾一周。
房门口有太监。
稍远处有禁卫。
太监被他一看,瑟瑟发抖。
姜染走过去,两个太监倒地。
那边的数个御前禁卫,用恐惧的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哄而散,想要逃跑。
然而,“嗤嗤”呼啸之声后,所有人几乎同时倒地不起。
每个人的头盖骨都被打碎。
那是白敬随手抓起的一把石子。
姜染挨个过去确认,回来跟白敬说:“都死了。”
……
蒲丝丝忙乎一阵后,冲白敬摇头:“毒药藏在牙齿后,效果太快了!完全施救不及。”
白敬眼神可怕:“岂有此理!飞鸽传信给驻守宁家的禁卫,捉拿宁府全家主仆,带回来问口供!马上!立刻!”
“问口供?”姜染却不解:“问什么口供?”
“你以为宁泰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白敬看着她:“他在撒谎!皇帝不可能那样说!”
“明白了!”姜染转身走了。
“国师。”蒲丝丝凑过来,说:“今日,宁桓和黄裳结亲,红扶苏在宁府过夜。”
白敬冷笑:“那正好!”
……
宁府后院。
宁桓望着夜空,说:“今晚的月亮真圆。”
红扶苏瞥了一眼天上,黑云笼罩的缝隙间,一轮明月显得又大又亮。
“明月照千山,征战人未还。”宁桓皱眉说:“望各路神灵保佑,我爹能平安归来。”
红扶苏:“你还信神啊?”
宁桓:“本不信。无助的时候,却无比希望他们是存在的。”
“无助的时候,我也不信这个。”红扶苏说:“太虚。”
宁桓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舅舅挺像的,都是行动派。”
“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自然像!”
“动不动扛着大刀威胁别人,也是他教的么?”
红扶苏斜着他:“诶?你什么意思啊?”
宁桓微笑:“但是很奇怪,见你那样,我不但不觉得过份,反而很痛快!或许我骨子里,也想那样干。”
红扶苏:“哈!你可千万别!我从十岁开始,就被你们这些仙门定义成了‘魔道妖女’,什么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所以,不管人家怎么说我,我都没感觉!你可不一样!你要学我这样,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和你家都给淹了!”
宁桓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学也学不来!”
红扶苏:“对嘛!好好一翩翩公子,若被我带歪了,变成了楚天温、郑彪那样的,那我罪过可大了!”
宁桓:“我就算是入了魔道,也是银翼那样的。”
红扶苏:“嗯……好吧!也许银翼听了能高兴一点。”
宁桓淡淡笑了下,眉头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忧虑。
“宁太医夫妇是不是对你挺好的?”红扶苏问。
宁桓点头:“非常好!可以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大哥小时候每每吃醋。现在想来,虽然有别的缘故,但是我爹娘是真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