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番外(25)

打头的正是史嬷嬷长子,他原想同贺芝求帐册一观,好将东西都勾账入库,不想贺芝一听见帐册二字就脚下一转走到了一边,史大郎愣了愣也不敢追在皇子身后讨要东西,便默默退下了。

贺芝隔着大衣裳轻轻摸了摸怀里妥妥当当收着的墨宝,只当不知方才史大郎所求何事,高声吩咐人拿火盆来,他及一众甲士先后跨过火盆之后才进去寻林斓说话。

林斓一看贺芝轻轻昂着下巴眉眼含笑的模样就知道他此行颇为顺利,也就不再多问,只将火候将将好的一盏清茶推到贺芝面前,请他品尝。

贺芝上次喝到林斓亲手点的茶还是一年前,即便这回用的并不是他八岁那年从显德帝身边求来又巴巴捧到林斓面前撒娇要以后都单留给自己使的胖花杯,贺芝依旧欢喜得双颊晕红,一双桃花眼含笑凝视林斓,其中仿佛蕴着满室灯火,流光溢彩。

只是他一颗心都落在林斓身上,手上就失了准头,一盏茶送到嘴边却多半喂了领口的衣裳,还有些许洒在了脸上。

林斓正细心擦拭心爱的福猪茶宠,听见丫头们的惊呼一抬头就瞧见贺芝的狼狈模样。她又好气又好笑,刚想开口如以往那样说贺芝两句再让人送他去换身衣裳,却叫贺芝依旧凝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紧,不知为何就讷讷说不出话,只能慌乱别开眼。

明明是从小一起玩耍到大,事事听她主张,最为乖巧可爱的弟弟,偏偏这次别后重逢后总让她生出种不知所措的荒谬之感,很难再像之前那般拿出姐姐的威风来教导。

贺芝觉出了林斓的退却,他垂眸抿唇思量片刻,抬手止住了阿青等要来帮他清理衣裳的动作,自己随手拿帕子抹了抹茶水污渍,状似随意的问道:“我之前去给阿斓收嫁妆,才发觉那些混账拿了你许多东西。你这样心软慈悲,可让我们如何放心。”

林斓心中有些慌乱,听见贺芝问起旁的事情也忙顺着他岔开话:“此一时彼一时,当日虽说他们故作姿态却又贪财,别的倒不是不能忍耐,我便想着花钱买个清净,后来日子久了才觉出不对来。”

其实若非离京路上她因赵夫人之故高烧卧床,刘家上下却待她冷漠薄情,也许她还会再多忍耐些日子才同刘家人翻脸,只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叫贺芝跟着气恼了。

林斓忽而有些心虚,贺芝却没有追问,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阿斓你自幼最是心善大方,手头难免散漫,就叫那些宵小钻了空子。”

说到此,贺芝深吸了口气,神色郑重而又温柔的注视着林斓缓缓道:“阿斓,你同我一起回京城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离京千里的小庄子上,有什么事情我都不能及时帮你。跟我回京城,我以后会一直一直护着你。凡我所有,你尽可用,再也不让人欺侮你。”

贺芝不知不觉就半遮半掩吐露了心事,为免惊到林斓,他尽自己所能放轻了语调,哪怕说话时不小心咬到了自己口内的软肉也不敢有丝毫表现,还是趁林斓怔忪的功夫匆匆舔了舔出血的地方,又借着袖子的遮挡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眼前眼眸半垂羞意乍现的女子便是他的阿斓,他愿意每日为她挽发插簪,描眉涂唇。既然他们第一回 见面就想把他带回家当娃娃,那她总没有失信于人的道理。

他不是没想过先装作情窦未开的模样哄着林斓一起回京后再图以后,先前也确是如此打算。可真见到人后,他却越来越不想再被林斓当作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哄劝。他们本就不是真的姐弟,他已然长大,在悔恨已极的绝望中看着她出嫁成礼,初识相思便知心痛,绝不能再失去她一回。他要做那个能给林斓依靠,跟她共度一生的男人。

贺芝目光灼灼,满腔情意不言自明。便是林斓一开始心里还觉得是自己想得多了,对上这样似有暗流热涌的执着神色也终于不得不正视贺芝。

惊愕与讶异让林斓几乎无法思考,她生平头一次在贺芝面前张口结舌,你我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半晌,她才从近乎耳鸣的症状中缓过神来,却更为慌乱的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有一丝微弱的欢喜之意,仿若暗夜中一豆灯火,灼得人双目发涩。

林斓不敢再与贺芝对视,十指紧紧拧作一团,深吸了几回气都无法把如今的贺芝与一直追在她身后的如意合在一处,脑海中纷纷扰扰俱是多年来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最终化作一丝羞惭,还有那一日贺芝在得知赐婚圣旨后满面泪痕的模样。

心中泛起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疼痛,林斓已到嘴边的话再说不出口。她鼓起勇气抬头对着贺芝温柔一笑,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一起回京,我要等我阿爹兄长他们来接。”

第29章 峰回路转(1) 不该走的走了,该滚的……

贺芝眸中的殷殷期待乍然碎裂, 仿佛三九寒天兜头叫人泼了一桶冰水,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站起身, 对林斓郑重一礼:“后面的话, 阿斓莫要说了。你之心意我已明白。纵然你不肯眷顾于我,我无计可施,可依旧心甘情愿伴你左右,只盼你当我方才皆是胡言乱语,还像以往那般待我就好。”

一段话说的颠三倒四,贺芝眼眶微红,眼神中满是哀求。他之前一时冲动, 想着自己总与林斓青梅竹马,这几日来林斓待他细细品来也并非没有丝毫情谊,便想着早点与她互通心意, 免得再让人钻了空子, 却没想到她竟有回绝之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贺芝的五脏六腑, 他此刻什么都不敢再奢望, 只求林斓不要从此疏远他, 不见他。

林斓却神色清冷的别开眼,没有回应贺芝的话, 压着心底密密泛起的锐痛故作镇定的抿了口茶, 以免一开口就再难遮掩心中的缕缕情思。

当日她随母亲进宫谢恩, 贺芝跑来求她不要嫁人时她只当贺芝还小,不过是不懂何为婚嫁又不喜分离, 如今才知贺芝早已长大,是她自己愚钝,竟然自欺欺人至此, 才误人误己。

可木已成舟,往事已不可更改。贺芝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竟心生欢喜已然是对不住陛下和虞娘娘的宠爱,对不住父母多年来的教诲,总不能再由着性子一错再错。她既然是做姐姐的,她就该劝着他,有些话贺芝说了便罢,她却绝不能应他。

深吸一口气努力硬下心肠,林斓只当没有听见贺芝慌张告辞的声音,盯着手中的茶盅淡淡道:“我是已出阁婚配的妇人,便是和离归家也自有父兄前来为我主张,若是家中父兄来接,我自会同归,断没有随旁人离去之理。殿下自幼饱读诗书,自该正身明理,还请殿下慎言。”

耳畔传来巨响,似是贺芝带翻了某样器具,林斓却不敢抬头去瞧,只是在贺芝走过来时连退两步,垂眸冷淡道:“先前是我思虑不周,这里房屋狭小简陋不宜待客,我便不多留殿下,还请殿下早日归京,以免陛下和娘娘日夜牵挂。”

说完,林斓压着眼中湿意吩咐左右丫鬟送客,自己则快步离了花厅,即便贺芝在后连声唤她也不曾回首。

贺芝倒是想追上去求林斓莫要赶他走,可哪怕他面色难看又是要挟又是恳求,林嬷嬷也只是苦笑着摇头,不肯放他过去,口中还帮着林斓劝他:“殿下您这是何苦来哉,您走吧,莫要为难我们姑娘。”

自己一腔深情却成了旁人口中的为难,贺芝心中又气又怕,可林嬷嬷是林斓的奶嬷嬷,他攥了攥拳还是不敢动手推她,只能红着眼瞪着这一群拦着自己的婆子丫头,心中痛若泣血剜骨。

最重还是在外头听见风声不对的张大宝一路跑进花厅,对着贺芝又跪又求,道是若再强求恐惹人厌烦,贺芝才颓然退开,踉踉跄跄随张大宝回去。

他长到如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显德帝带他上阵杀敌都不曾惧怕,可一想到林斓可能会对他生出厌恶,他便觉惶恐难言,再不敢有丝毫言语动作。

张大宝好不容易将人劝了回去,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感概。他五岁上被分到六殿下身边,没多久就隐隐发觉六殿下似乎太在意林二姑娘了些,偏六殿下一年年长大,对林二姑娘的依恋竟不减反增。他在旁瞅着只觉不对,可人人都觉得六殿下和林二姑娘姐弟情深,连六殿下和林二姑娘自个儿也这么以为,他一个小小内侍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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