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少点呗,兄弟这回实在是没有带那么多,项目部的小金库都带上了,还贴了点私人的钱,你能不能暂时拿个五万,先去活动打点一下,等项目签约了,我跟公司也好汇报,剩下的那五万就是个小意思。到时,我再多给你两万。”
时福生眼睛瞄了周序一下,周序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倾过身子,屁股微微抬起,头低着接近于桌面,尽量以自己的谦卑来表现出对老张的尊重:“张总,咱时经理是个实在人,他也确实有难处,您就吃点亏,帮了这个忙,我们樟城项目部所有人都会把您当成大救星看。”
老张一乐,周序知道有戏。
“小伙子,还整出什么大救星,我可不敢和主席他老人家比。算了,看在吴胖子的份上,先按五万块钱来走这个程序,不过,话要说清楚,我可是给领导拍过胸脯的,要给人家弄一辆桑塔纳来,别等人家事给你办成了,你就翻脸不认账了。”
周序赶忙道:“这哪能呢,那么大的领导,咱可不敢耍心眼,再说了,就算工程接到手,咱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要借重您和那位大领导来打开局面,咱要不听招呼,您一句话,咱也不能在峡港落脚啊。”
老张得意道:“这倒也是,好了,谁叫咱心地善良呢,五万就五万吧,老时,钱带来了么。”
“带了,带了。”时福生把自己带着的包递过去,里面装了五捆崭新的百元大钞,还有两条软中华。
老张拉开拉链,只略略翻了翻,便又将拉链拉上,起身道:“感谢盛情款待,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你们就等着听胜利的消息吧。”
等老张走后,时福生对周序道:“咱也该回樟城去了,还有趟车,来的及。”
周序道:“时经理,您喝了不少,这天又黑得透透的,还不一定买得到卧铺票。要不,明天再走吧。”
时福生摇头道:“带出来的六万块,花得毛都不剩一个,再不回,真就要喝西北风了。唉,小周,我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果然没有卧铺了,二人是坐硬座回樟城的,车厢里人很多,时福生和周序都没有睡好。
分手
新年伊始,工地重新开工,有很多事要做。百忙之中,周序和苏克抽空去了趟幼儿园,不出意外的吃了闭门羹,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要开园得等到正月十六,还有七天。
顾榕家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庄里,更不可能有电话,苏克自然也非常的沮丧,说等自己发达了,一定要买两个“大哥大”,他和顾榕一人一个,这样就时时能联系上她,以解相思之苦。
李立加了三个通宵的班,总算把预算搞了出来,累得没个人形,随即,时福生拉着李立又赶去峡港。
就在这俩人去峡港的晚上,罗正东把周序叫到房间里,问道:“你们这回去峡港,做了些什么,花掉了六万块钱。”
罗正东是会计,他独自一人住个大房间,屋里除了床,还有办公用的桌子和柜子,床头边还立着个保险箱。
周序下意识的看了看腰间的皮带,想了想,才道:“时经理为接工程的事,花费不少,我都亲眼见着了的,但是,只要这次合同签下来,花的每一分都值。”
罗正东没有再问下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钱,递给周序,道:“时经理说给你的。”
周序正要推辞,罗正东意味深长的道:“你还是收着吧,不然,时经理心里会不好受。”
回到屋子,牛大寨正在和余德顺讨论舞姿的问题,见周序进来,牛大寨问道:“周序,峡港这个花花世界,没有晃花你的眼吧。老时带你这个小绵羊去,有没有开洋荤呢。他回来,送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一人一本《龙虎豹》。”
“啥是《龙虎豹》?”周序很好奇,与时福生在一起时,他可没有见时经理买过什么礼品,要买也只可能是趁他去雾岛的时候。
余德顺从枕头下面拿出本崭新的杂志,递给周序:“喏,就是这玩意,少儿不宜,所以时经理就没有给你们年轻人带。”
周序接过杂志一看,脸顿时就红了,封面上,是个啥也没穿的外国女人,正在搔首弄姿的看着自己。
周序赶忙把杂志扔还余德顺,喃喃道:“我就和时经理吃了顿工作大餐,其他时间,时经理都在客房里玩牌,哪也没去。”
余德顺道:“老牛,别问那么细,再问就让小周为难了,时经理肯带小周去,还不是看中了他老实可靠,嘴巴又不会乱讲。”
牛大寨打个呵欠,道:“对啊,人家是去谈工作的,哪能搞花花柳柳,要真找花姑娘,也不会带着周序,周序懂啥,还是个黄花大少爷吧。你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不就带着李立去了。李立可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据说才去喝了三次茶,就把茶馆的老板娘哄上床了。”
李立搞上茶馆老板娘的事,项目部的人都知道,老板娘还来项目部找过李立几回,那是个再少的衣服都敢穿,再浪的话都敢说的热辣女子,据说才离婚一年,李立则和她相反,刚结婚一年,老婆是口腔医院的医生。
这段日子,最消沉的人是审清平,他成天呆在屋子里,有时候吃饭也不来,据苏克说,审清平想转行,从施工跨到预算,正在日夜苦读,要考注册造价师。牛大寨听说了这事,不屑道:“就他那笨脑瓜,他要能考上注册造价师,我就能考上清华。”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月十六,吃过中饭,周序和苏克便骑着车子去了幼儿园,单身宿舍的女孩子都认得周序和苏克,见了他们,挤眉弄眼的笑着,把正洗碗的顾榕推了出来。
顾榕见了二人,一点也不兴奋,反倒是有点忸怩不安,如同把饭烧糊了的新媳妇。
苏克皱眉道:“咋了,小美女,一脸的不高兴,是谁欺负你了,我来替你伸冤。”
顾榕没好气道:“冤个屁,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除了园长,谁敢惹我。”
说完,她偷偷瞄了周序一眼,周序心里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戴瑶呢,她怎么不在。”
顾榕低着头道:“周序,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千万别难过,戴瑶她也是没有办法。”
“什么叫戴瑶没有办法,顾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苏克先急了。
顾榕扬起头,直视周序道:“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好,我全说了,幼儿园里,也就我清楚戴瑶家发生了什么。就在你们走后的第三天,戴瑶的侄子突发四十度的高烧,全身起红点子,后来医院诊断,是白血病。”
周序脸色变得惨白,他小时看过三口百惠演的《血疑》,知道这种病意味着什么,他已隐隐猜到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他死死的握住自行车的龙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撑住身体而不会倒下去。
顾榕继续说,语速如机关枪般快:“白血病知道的吧,不好治,还特费钱,一经确诊,戴瑶家便如同塌了天。后来,戴瑶嫂子说,有个公司老总的儿子看上了戴瑶,只要戴瑶点头,不仅她侄子看病的费用人家全包了,而且,还会把戴瑶、她嫂子全安排进峡港的好单位上班,还有,如果戴瑶肯点头,她嫂子也答应和戴瑶的哥哥复婚,复婚的目的,就是再生一个娃,希望骨髓能配上,好了,我总算说完了,大致就是这样,细节就不要追究了。”
顾榕长舒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来,怎样面对周序,面对周序又怎样说,这两件事可把顾榕折磨的够呛,现在总算说了出来,她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搬走了。
“周序,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修成正果的。”顾榕用老掉牙的话劝慰周序。
周序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恨谁,恨些什么,他只是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噩运都降临到戴瑶头上,此时此刻,他宁愿是他得了白血病。
“她给了我轰轰烈烈的爱,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不能这样做,这样不够意思,很不够意思。”
说完,周序笑了笑,笑得很是诡异,随后,他跨上自行车,掉头飞驰,苏克吓坏了,连忙让顾榕坐在后座上,很吃力的蹬着,努力跟在周序后面。
周序沿着马路,朝凤岗镇的方向骑去,一口气便骑了有十几里地,一路骑,一路流泪,丝毫不顾后面苏克的大喊大叫。周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当面问问戴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