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说她永远记得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刻,经过洪大师一年多精心诊治,敏敏第一次搂着她喊了声“亲爱的苏妈妈”。
苏姨哽咽道:“都快入土的人了,头一回听见有人喊我妈妈,就是马上去死也值了。我那天就要把敏敏的事告诉你,洪老头不肯,非说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
最妙不可言的神奇是让神奇变得平凡,感动也因为平凡的神奇而超越感动本身,看着敏敏像个平凡家庭里的媳妇那样进进出出的忙碌,史晓明怎么还能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呢,他站起身,随即跪下,转着圈的给两位老人磕头,泪流满面的磕头,除了磕头,他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想做……
苏姨慌着要去掺扶史晓明,洪大师阻止了她。
“我就算了,你值得他这样做。男人不轻易磕头,而一旦磕了,就让他磕个痛快!”洪大师边说边把那剩下的小半杯茶喝了,借此来掩饰他眼角的泪光。
父子的相见不如史晓明想象中的那样艰难,史天舒回来以后,先是朝苏姨喊了声“奶奶”,又调皮的揪了揪洪大师的小山羊胡,最后才面向史晓明,一本正经的问了句:“啥时回的?还好吗?”
竟然和刚才史晓明问洪大师的话一字不差,三个大人面面相觑了好半天,苏姨才叹道:“看来真是亲生的。”
史晓明一本正经的回答儿子:“是的,儿子,从今天起,爸爸正式回家了。”
糖醋鱼、啤酒鸭、黄瓜火腿肠、虎皮青椒、冬瓜排骨汤,都是敏敏做的,史晓明一尝,便知是苏姨传下的好手艺,敏敏不停的往史晓明碗里夹菜,天舒则不停的往苏姨碗里夹,两个老人乐得嘴始终合不拢。
吃完饭,天舒礼貌的朝史晓明点点头,然后拉着有些不情愿的敏敏去学习生字,苏姨告诉史晓明,天舒这孩子孝顺着呢,不光用心学洪大师的针灸术,还每天坚持教妈妈习字。
“讲真话,敏敏智力方面的表现不会一下子提升太多,不过呢,从情商方面来讲,她应该算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所以,所以,所以……”
洪大师忸忸怩呢所以了半天,着急的苏姨立刻接过话头:“所以你和敏敏还是睡一张床吧,她可是你名媒正娶来的妻子,而且,洪大师说了,这样做更有利于敏敏的恢复。晓明,听我的,你们今晚必须圆房,我等这一天可等得太久了,我还不老,我可以再为你们带大一个孩子。”
可敬的老人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史晓明没有不服从的理由和意志,对于爱情,他已经过了骑着汗血宝马在天山上寻找雪莲般纯洁的年纪,也过了架驶直升飞机在龙卷风里不要命的追求刺激的年纪,他现在并不热爱爱情,爱情当然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他很天真的以为今生可以不再依赖爱情而活着,但他刚刚经历的事实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他的天真,是的,爱情并非像人们想像中的那样玄而又玄,更非纯洁如花或是刺激如风的爱情才值得拥有并坚若磐石,事实证明,只有那些升华到了亲情层面的爱情才真的可以达到永恒的境界,而他即将步入的,就是这种比英女王皇冠上的宝石还珍贵的爱情之中。
这是个美妙得难以言述的夜晚,史晓明以前那所谓只能和成熟女zuo爱的心病被无情的揭穿了,不过,这是一次热烈而快乐的揭穿,史晓明、敏敏,还有他们最亲的亲人,都会因为这一次揭穿而过得更加幸福。
“我原以为回家是件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像我这样在外流浪了太久的人,我很害怕回到家以后,不得不改变一些生活习惯,不得不说一些迎合的话,不得不做一些不愿做的事,这样的想法让我一直犹豫一直逃避,可是,当我逃无可逃,真的硬着头皮回到家后才发现,原来回家竟然是件会让人骄傲的事情,周序,回家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xing感。”史晓明忍不住在电话里对周序大发感概。
“晓明,听见你能这么说,我太高兴了,高兴得想立刻喝一杯酒庆祝,生活总算带给了你积极而珍贵的变化。”周序为史晓明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心酸。
变化是生活中的常态,比如说周序,让自己和家人体面的活下去应该属于人类社会最起码的要求,而为了达到这样一点也不过份的要求,那么他工作内容的变化就成了可以理解的必然。
新闻上说,三江市在大搞城市建设,全市在建的工地达到了七千七百个,如果建筑公司的老板因为听了这个新闻而高兴得发疯,并为此开昂贵的香槟庆祝,那么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真的就有可能疯掉,他会惊讶的发现,那七干七百个工程,他有很大的机率一个也接不着。
就拿基坑支护来说吧,七千七百个工地,有大有小,地质条件千差万别,需要做基坑支护的大概会有四千个左右,而全三江有四百三十三家专业基础工程公司,一级资质的就有二十五家,平均下来每家公司能接十个工地,听着挺不错的,实际上呢,那些肥得流油的肉早都让有主子的狗叼跑了,剩下的骨头和肉渣才是这些没有主子的孤魂野狗角逐的食物,而且,就是这些能勉强填饱肚子的骨头和肉渣,也需要经历一番疯狂的撕咬才能获得。
相对于基坑支护,预应力工程就更少了,就算接到了,价格现在也压得很低,齐晶的爱人是小开发公司的总工,手里只能有些小基坑给麦盟做,一句话,麦盟建筑工程公司遇到了困境。
周序一个月能在麦盟拿四千块钱,挂证有一千五百元,父亲去世以后,这就是他一家三口的全部收入,天气越冷,母亲的支气管炎越严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打吊针,汐汐马上要念初中了,教育上的花销只会越来越多,这点工资怎么算也不够用,他必须要想点办法了。
游戏
这一次是周序主动打电话请罗聪吃饭,当他听罗聪轻松、恢谐的讲述北极熊的故事时,表面上哈哈大笑,内心深处却感到十分厌烦。
周序和罗聪达成了口头上的君子协议,罗聪每个月给周序提供四到五次投标机会,周序则发誓就算天上落刀子也会按时出场。
当周序拿这个君子协议找丁靖“商量”时,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羞愧,因为事前没有和丁靖通气,那么他所谓的“商量”就带有了一点逼宫的味道,而丁靖却是那么好的朋友,他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丁靖很真诚的表达了对周序的支持,她告诉周序,有标投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就可以了,公司事情不是很多,更何况林有泉、李亚波已经成长了起来,完全有能力独挡一面。
周序请求把自己的工资减去一半,丁靖皱着眉头道:“周序,公司今年是很困难,但也没有困难到厚颜无耻的削减老员工工资的地步,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会忍无可忍的发飚了啊。”
两天后,周序就接到了通知,要去礼阳县投个土地平整的标。开车来接他的还是乐小超,车上还是“铁三角”,郎教授、许莉、刘玫。
礼阳是个六线小城,接待他们的钱老板虽然体型肥硕,行动却很敏捷,郎教授偷偷喊他大马猴。
“大马猴”领他们去了一家酒楼,两个包厢最终坐了二十五个建造师,按“大马猴”的话来讲,各位兄弟姐妹都是来捧他场的。
“大马猴”脸上堆着笑,一人一杯酒的敬过去,他反复使用那几个可怜的词汇,表达着内心的感激之情。
来礼阳的路上,乐小超提前打了预防针,说小县城比不得大地方,好酒店就两三家,而投土地平整标的公司又多,肯定不会一人一间客房的待遇。
果其不然,晚上分配房卡的时候,周序和郎教授被安排在同一标间,许莉和刘玫一间,乐小超与其他公司的“骆驼”凑合一间,别人都毫无怨言,唯有许莉忍不住发了顿牢骚。乐小超语气中带着不快的情绪说,那我回去建议一下,以后小县城的标就不麻烦许经理了。许莉听罢,立即闭上了嘴。
“别看那个大马猴在酒桌上热情洋溢,满口感激不尽,明天等着瞧吧,要是他找来的二十多家单位没有一家入围,他会恨不能拿刀挨个砍过来。”躺在床上的郎教授边看网络小说边和周序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