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翔说完,又从包里取出一万,总共两万,拍在桌子上。
“苏总,那天喝酒,你一吐胸中的郁闷,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嘛,多大点事,我有良策,分为上中下三策,你要不要听听。”
“反正闲来无事,你就说说呗,说错了也不给你小鞋穿。”苏克顿时来了精神,但却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先说下策,休妻,再找一个给你生儿子,比如秦冬梅。”
“缺德,我媳妇好着呢,不可行。”
“那就说中策,不离婚,养小三,家外有家,让小三生。”
“更缺德,还不如下策呢。”苏克有点泄气了,这两个方案算什么良策。
“上策绝对可以,老婆怀孕后,把她接过来藏好,我保证那些爱管闲事的小脚老太绝对找不到她。”耿翔继续眉飞色舞。
“可小孩总是要上户口的,到时还不得自投罗网。”苏克没好气的道。
“你又不是公职人负,也不是国企职工,你个私企打工的,怕个啥呀,不就是就罚款么,再花钱找人操作操作,户口不就上了么。”
“对呀,只要能说服顾榕做一年超生游击队,躲着把小孩生下来,不就成了钱的问题么。”苏克从床上蹦了下来。
“只要有钱,想生多少生多少,罚呗,甩他一百万看好不好使。所以,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达成高贵的共识了。”耿翔边说边把钱又拍了拍。
失望
人世间到处迷漫着欲望的烟尘,为了欲望而进行的交易时隐时现却又无所不在。
耿翔出价两万块,要从苏克这里买一张可以走捷径的通行证,苏克经过仔细思量,拒绝给出这张通行证,他觉得那条捷径是条不归路,想让混凝土在五天后达到张拉的强度,除非能请来南海观音给这两片梁画圈下咒。苏克看透了耿翔的心思,如果混凝土强度不够,他一定会丧心病狂的把千斤顶张拉力降低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三十,到时候,被两万块钱拖下水的苏克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然后祈求上苍保佑这两片梁能撑到他闭眼的那一天。
拒绝不代表交易的失败,聪明的人会选择躲到诺亚方舟里继续进行交易,欲望可以得到满足,但前提是必须能得到安全的保证。
苏克告诉耿翔,混凝土强度提高到C60是个玩笑,但提高一个标号到C45是可行的,这样做多花不了几个钱,然后商砼站把能采取的措施都加上,总包也赶紧弄出个冬季养护方案来批,五天后拆端模、侧模,七天后正式开拉,三天张拉灌浆完,依然留有时间向甲方要钱,关键是得把试块做好,七天后能压出个想要的结果。
“试块没有问题,想做成什么标号就是什么标号,C1000都行,只是张拉灌浆绝不可能三天弄完,按经验来看,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就算上两套班子也得七天,只怕到时还是来不及拿钱。”耿翔坚持五天后就张拉,无非到最后交资料时,再把张拉记录的时间和试块出报告的时间匹配一下。
“有我苏克呢,我说三天搞得完就搞得完。”
“苏总,你见过以前的梁是怎么张拉的,倒霉的时候,一片梁曾经拉过十几天。”耿翔有些气恼了,苏克可以不接受交易,但不能嘲弄他。
“我估计啊,七天后的粱也还是弱不经风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住几百吨千斤顶的摧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就不要辣手摧花了,甲方在的时候可以做做样子,拉个百分之三十的力,反正他们啥也不懂,甲方不在的时候就让民工放下千斤顶,去敲敲夹片,清清锚垫板的灰浆,三天后编一份张拉和灌浆记录报上来,我签好字你们就能找甲方拿钱了,然后呢,开年来早点,甲方正月十二上班,你们让搞预应力的初四回,多上些年轻人,加班加点的张拉,怎么着也能把屁股揩干净了。”苏克看着那两万块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它的用处了。
有钱是允许任性的,苏克大献殷勤的要给秦冬梅订飞机商务舱,秦冬梅说不用,坐火车能买半价票,她想以大学生的身份来次横穿中国。她对苏克说是坐腊月二十六早晨的火车,苏克查了下,秦冬梅将会在腊月二十七晚上七点到厢州,于是,他买了腊月二十八下午回三江的机票,然后就开始满怀激情的一遍遍推演怎么和秦冬梅度过那个长长别离之后的重逢之夜。
岂料,在腊月二十六早上八点,秦冬梅给苏克打电话说她睡过了头,没赶上火车,浪费掉了八十五块钱,又因为是春运期间,她只买到了腊月二十九回厢州的票。
苏克气急败坏的说你明天必须坐飞机回来,可是他一问,大年三十以前的机票已全部售罄。
这就意味着在猴年来临之前,苏克是不可能再吻得到情人的香唇了,之前他做的所有激情推演都变成了对自己莫名的讽刺,他心绪难平,只好于无可奈何的狂怒中构思来年如何在被窝里狠狠报复秦冬梅。
秦冬梅给苏克打电话的时候,寝室里还有个女生,她惊讶的问道:“我记得你本来买的就是二十九的票呀!”
“老妈很烦人,非逼我腊月二十八中午和个官二代相亲,我只能这么哄她了,我偏就大年三十晚上到家,放那人鸽子。”秦冬梅说到官二代时,从鼻孔里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显示了她对“官二代”这个称谓的极度蔑视,可惜,那个女同学没有经过社会的千锤百炼,否则,她一定会在秦冬梅哼那一下的同时,看见秦冬梅由于心虚而有些躲闪的目光,因为就在五个小时前的凌晨,秦冬梅正梦见和一个副市长的公子吻得不亦乐乎呢。
腊月二十六的晚上,展览中心广场A区成功浇筑了一块无粘结预应力板,最后一泵混凝土依照人类的要求乖乖就范之后,周序给苏姨打了个电话,说想请苏姨和敏敏、小天宇来三江过年,苏姨道过谢后,说这段时间生意好得出奇,她舍不得浪费。
周序还要再劝时,听到那头有人拉开车门,问苏姨去中山路多少钱,苏姨慌慌的对周序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一想到万家团圆之际,苏姨还拉着史晓明的妻儿满街拉生意,周序心里就会生出痛苦的悲凉,他让李国球给拿个主意,李国球说你的心意到了就好,没办法,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不是童话,最真实的生活不会一直选择如诗如画,但像苏姨这样可敬的老人总能让生活变得有价值和有希望,我们要相信她,她很坚强,她能搞定。
腊月二十七,新特种公司发奖金了,五室的人每人两万块,包括丁靖和董大力俩个领导也是如此,这样的分配方案,只能让人感动得无话可说。
周序揣着钱刚出门,就听见斜对面四室的办公室发出怒吼声:“康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我是技术负责人,你买车之前不应该和我打个商量么。”四室技术负责人是赵小强,敢骂主任不要脸,看来是真急眼了。
“总共二十三万奖金,你竟然花了十五万买车,你是脑袋被打桩机打出浆糊了吧。”这是孟飞的声音,以下犯上,事越闹越大了。
“买车是方便大家去工地,属于科室的公共资产,又不是我康浩的私人物品,你们都可以使用啊。”康浩说话总是中气不足,听着就理亏,也不知他前些年在房产公司团委是如何从事宣传工作的。
“公共资产,说的真好听,现在都是公改私,你却逆潮流而行,把我们的私有财产充公,我们这个室八个人,就你有驾照,你的那点私心是司马昭之心,不能不令人鄙视。”赵小强冷笑道。
“你们去学呀,拿了驾照就有车开,多美的事。”很奇怪,听了那么多不顺耳的话,康浩好像并没有生气,至少他的声音没有水涨船高,只不过,他看似心平气和说出的话却字字都像是在火上浇油。
人的一生中会有许多喜爱之物,但在这个密闭的办公室里,辛苦一年才赚来的奖金才是此刻大家惟一感到弥足珍贵的东西,如果没有买车,每个人应该至少可以分到两万五千块钱,而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万,这之间一万五的差值就是快乐变愤怒的源泉,康浩依靠和雷常青的特殊关系,肆无忌惮的剥夺了七位员工的快乐,并且不把他们的愤怒当作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