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打量,薛奶奶就看得出面前这人的矜贵来,她顿了顿,看一眼薛燃,轻轻地问:“小燃怎么认得这么年轻有为的朋友?”
不等薛燃开口,江成意顺畅地开口答道:“之前工作的时候薛亮哥也算帮过我,所以也见过几次小燃。”
他笑得谦和,细看似乎还有些青涩的感觉,薛奶奶这才信了,笑着点头:“这样啊。”
薛燃于是闭了嘴,从桌子边拿起药又端了杯水递给薛奶奶,言简意赅:“先把药吃了。”
薛奶奶应一声,接过来吃了药,这才朝江成意歉意地笑笑:“年纪大了,身体有些老毛病。”
“看您精神还是挺好的。”
江成意不过分殷勤地寒暄着,十分有礼地从她手中接过水杯来,漫不经心地拎在手里,却又懒得往前走一步放到桌子上,于是直接递给了薛燃,换来一眼复杂的目光。
江成意没在意,只侧过脸打量着房间,笑着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小时候住的也是这种院子,舒服。”
薛奶奶诧异地看他一眼,半晌才微笑颔首:“没错,很清净。”
两个人顺势聊了起来,薛天十分乖巧地贴在江成意身边,一脸仰慕。
薛燃没出声,瞥了眼江成意,又移开视线,端着水杯出了门。
在为数不多的几面里,江成意留给自己的印象只有声色犬马的骄纵恶劣……以及那张让人难以忽视的脸。
可像现在这样,干净斯文的模样,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小燃的成绩这么好啊。”等再开门进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都已经扯到了自己身上,薛燃一顿。
薛奶奶笑了起来,语气里不掩骄傲:“可不是吗,前两天他们班主任还打电话说……”
她忽然一顿,继而又重新恢复了笑容:“说小燃的成绩很好,考市重点不成问题。”
江成意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一刹那的变化,温和地笑着:“快要初三了,是要好好加油。”
薛燃冷冰冰地开口开口打断他们:“雨已经停了,你如果没事的话……”
“小燃!”薛奶奶皱眉生气地叫住他。
她又看向江成意,语气有些抱歉:“对不住,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
江成意也不在意,挑眉看了眼腕表,抬眼望过来时笑得依旧礼貌:“确实是我多打扰了,您继续休息吧,刚好我也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也好,那我也不多留你了。”薛奶奶直起身,看向俩小的,安排道,“奶奶腿脚不行,你们俩去送送客人。”
薛燃没说话,豆丁连忙点头:“嗯嗯!”
等人都出去后,薛燃把门合上,冷眉冷眼地看向薛天:“去写作业。”
豆丁一愣,张着嘴,却不敢反抗,只两眼含泪瘪着嘴望向江成意。
江成意正低着头,边看手机边一手插兜懒洋洋地朝外走,刚刚几分钟的温和有礼仿佛是假象一般,压根没搭理他。
豆丁只好恋恋不舍地说了句叔叔再见,就垂头丧气地回屋写作业去了。
薛燃关了门,缓缓吸了口雨后的凉气,看一眼江成意的背影,皱皱眉,跟了上去。
“不装了?”他忽然开口。
江成意顿了下,侧脸望过来,先前和薛奶奶聊天时语气里的温和已经散得一干二净,扯扯嘴角,眯眼:“你出来干什么?”
薛燃移开视线,加快速度走到他前面,语气生硬:“锁门。”
江成意看着他的背影,挑了下眉,跟了上去。
等人上了车,薛燃才收回视线,刚要合上大门,却忽然听见江成意的声音:“我没得罪过你吧。”
他一愣,抬起头。
车窗依旧半敞着,江成意露出来的一双眯起的眼睛漂亮又懒散:“感觉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
手中的锁芯冰凉,薛燃攥了攥,没说话也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关门,只不过动作似乎慢了些。
江成意嗤笑一声,不再看他,合了车窗。
等车身消失在巷子口里,薛燃才抬眼望了下,片刻后,冷着脸“咣”一声砸上了门。
第七章
“走了?”薛奶奶问。
薛燃低头从书包里掏着试卷,嗯了声。
薛天乖乖地端着小盆蹲在桌子边择青菜,圆眼睛好奇地来回看着。
“他真是你爸爸的朋友?”
薛涵含糊地应了一声:“应该是吧。”
薛奶奶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半晌才又道:“别跟人走得太近。”
薛燃顿了下,没说话,低头把被雨水浸湿的试卷小心摊开,慢慢擦拭着。
一旁蹲着的薛天直愣愣地抬起头问:“为什么啊?”
薛奶奶却不再多说,捧着水杯,在一片热气袅袅中笑着说:“天天去把电视打开,奶奶想听会儿戏。”
“哎!”薛天刚要丢开青菜,就被哥哥拦住了,“我去。”
薛燃背对着他们站起身。
折腾了一中午,别说大餐,连口水都没喝到。
开车回去的路上,江成意想来想去都没能想明白自己今天到底发的哪门子好心,于是啧了声,干脆地把这段插曲抛之脑后,叫了陈霄出来喝酒。
“明天你还真要去参加你姐的订婚宴啊?”
陈霄用力砸了下舌,放下一次性杯子,打了个抖,喟叹:“操,还是他妈二锅头带劲!”
江成意漫不经心地咬了口羊肉串,眼也没抬:“老爷子特地提醒了三四遍,再不点头估计要被搞了。”
“还有,”他抬头,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别瞎叫,人家可不乐意认我这么个弟弟。”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陈霄没理他,招手高亢地叫了声。
“好嘞!”
街边摊的烟火气十分喧闹,明黄色的路灯映着雨后路面上有些深浅的积水,周围是大学城,大概是已经放了学,街边的人来人往都是些年轻朝气的面孔,肆意盎然。
江成意一身简单宽松的短袖长裤,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和装扮,落在人群里却格外突出,老板娘来上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陈霄啃着鸡翅,抽空才抬头看他一眼,试探着道,“你本来就姓江,接手公司也是理所应当,何必跟你……你阿姨她们搞的这么僵?”
他等了一会儿,见江成意依旧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再说了,是你爹乱搞在先,总不能搞出个孩子连管都不管的吧?就算是个飞机//杯他妈的还得负责事后清洗呢!”
江成意因他的鬼才形容笑了两声,煞有其事地点头:“陈少爷说得对。”
“滚滚滚。”陈霄知道他这幅模样肯定是没听进去,叹了口气,干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忘了问,你跟我小叔那边的合同谈得怎么样了?”
江成意从桌边拿起个杯子,涮了几遍才倒上水,毫不避讳:“陈叔底下的人个个都成了精,估计得有段时间磨。”
陈霄点点头,没再多问:“反正你要是缺钱就先管我这边拿。”
“知道了。”江成意和他碰了下杯。
“同学你好~”
江成意一顿,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眼。
女生长得挺漂亮,笑得有些羞涩,却也落落大方,眼神亮晶晶的:“请问你是隔壁大学城的学生吗?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陈霄在旁边,噗嗤乐出了声,朝他挤眉弄眼。
江成意没搭理他,看着女生,笑得温和有礼,微弯的眼睛漂亮得缠倦多情:“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的。”
女生一呆,有些吃惊地瞪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回过神,连忙说了句打扰,匆匆转身回了同伴身边。
陈霄瞥了眼不远处几个频频朝这边望的小姑娘,啧啧感慨:“您可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张脸。”
江成意垂着眼,没说话,继续喝自己的酒。
谎话说得多了,有时候自己似乎都快要相信了。
事实证明,国产二锅头的酒劲还是比洋酒要猛一些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江成意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催魂夺魄的那种疼。
他拧眉骂了句操,慢吞吞地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江燕的订婚礼在市南那边,十二点后禁止入场。
止疼药吃得多了,药效就没那么明显。
开车等绿灯的间隙,江成意才拧眉拿起瓶水灌了一口,目光不经意洒到车镜里自己的侧脸,苍白颓靡得只剩下唇上一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