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冬天黑得早,七点多钟时天色就已经全然暗了下去,冷风呼啸,轻易就透过大衣把人冻得清醒。
白天的时候外面就阴阴沉沉,果然,还没走到小区门口,本就低坠的乌云终于蓄不住雨滴,滴点落了下来。
江成意咬牙骂了句操,换了只拎东西的手,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身前忽然有人开口:“需要帮忙吗?”
江成意一顿,立即抬起脸来,警惕地拧起眉:“你怎么还没走。”
路灯昏黄,薛燃笑笑,走上前,撑开伞遮在他头顶,垂眼望过来,轻轻挑了下眉:“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江成意面无表情:“……”
那你他妈的刚刚怎么不提醒我?
他想拒绝,但雨势不留情,不过半分钟就忽而急促了起来,落在伞面上坠出沉沉的滴答声。
江成意于是不得不被迫同意和他同乘一伞。
幸好昨晚已经有过一次同样的经历,这会儿才不显得那么尴尬。
薛燃更是若无其事,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需要我帮忙拎一下吗?”
江成意扯了下嘴角:“谢谢,手还没断。”
他句句不留情面地昭告着排斥,薛燃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只看他一眼,目光隐约有些复杂:“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江成意冷着脸当做没听到。
薛燃似乎是不再,自讨没趣,又似乎是走了神,也沉默下来。
雨声哗然,昨晚原本就因大雨而积存的水洼被砸起点点波纹,映着树的倒影颤颤巍巍。
两个人不言不语地走了半晌,才终于看到小区门口的铁栅栏。
江成意抬手刷了门卡,门开的时候,薛燃从善如流地跟了进去。
保安犹豫地望过来,刚要开口问一句,就见伞下的那个高冷清俊的年轻人抬起头,平静地盯了自己一眼,他莫名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挠挠头,目视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进了小区。
江成意顿了顿,却没说话。
等上了廊檐,薛燃才收了伞,他注意到江成意被雨淋湿了一半的肩膀,皱起眉。
半晌才移开视线,看一眼面前的人,低声道:“我先走了。”
说完,他撑起伞,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江成意却忽然开口。
薛燃一怔,回过头,目光深亮。
江成意冷漠地看着他,抬起手机晃了晃,眯眼:“还有两个小时雨就停了,你等雨停再,走,伞留下。”
薛燃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垂眼笑了下。
也没多说什么,只顺从地收了伞:“那我能去楼上等吗?”
江成意收了手机,皱眉:“随便你。”
走的时候屋里的空调没关,进门时,扑面而来的温暖顿时让人放松了许多。
江成意放下东西,摘了围巾脱掉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这才换鞋进了厨房。
薛燃跟在他身后进来,关上门,把伞挂好,十分自觉地从鞋柜里找出昨天自己穿的那双拖鞋换上,脱掉外套,也进去了。
屋子里住人没多久,厨房里也还很新,但装备却齐全。
江成意没那么多精力做复杂精致的菜,只准备煎块牛排,再,随便煮个意面、熬点排骨汤就打发了自己。
薛燃半靠在门外看了会儿,低声问:“需要帮忙吗?”
江成意瞥他一眼:“不用。”
薛燃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安静地看着。
江成意的厨艺不算熟练,但很有条理,灰蓝色的毛衣挽至手肘,腕骨清隽。大概是从小潜移默化的气质所使,就连低头为牛排改刀时的动作也十分优雅。
明明没什么可欣赏的,但薛燃却莫名看了好一会儿。
切好一块牛排后,江成意拧眉慢吞吞地擦了会儿银柄制刀,半晌,才十分不满地从冰箱里拿出另一块牛排来,低头胡乱切了。
薛燃笑了:“谢谢,我确实没有吃饭。”
江成意不想搭理他,烦躁道:“去煮面。”
薛燃挑挑眉,愉悦地嗯一声。
既然多出一个人来,做饭的速度就快了些。
尽管薛燃早已是S市商业帝国最年轻的总裁,早就用不着、也没时间洗手作羹汤,但到底有年少时的基础在,他的动作依旧比江成意娴熟许多。
尤其是那道玉米排骨浓汤,早在五六年前江成意就曾尝过它的味道,如今虽早已隔了许久物是人非,汤的味道却依旧没变,鲜浓可口。
“好了。”薛燃矜持地擦了手,看他一眼,“出去吧。”
江成意这才回过神,放下勺子,冷淡地嗯一声。
窗外雨势瓢泼,击打在玻璃窗前划出道道淋漓的水痕,深冷的风透不过窗墙,被全然隔绝在外。
考虑到江成意是单身独居,当初买完房设计师整合理念的时候,就把用餐区的规划面积缩小了些,以至于现今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时,几乎能看得清对方的睫毛。
江成意坐下了,刚一动,膝盖却忽然碰到了薛燃的腿。
他皱皱眉,有些不太舒适,于是佯装无事地往后挪了些。
薛燃也仿佛毫无所觉,倒了酒,朝他抬了下酒杯,弯弯眼睛:“新年快乐。”
等膝盖的触感消失了,江成意才敷衍地同他碰了下,没抬眼:“……新年快乐。”
手机上的消息提示灯闪个不停,薛燃却置若罔闻,只平和地看着面前的人,低头吃饭。
现在的情形已经是他能追求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至于未来……慢慢谋划就好。
一向“胡言乱语”的天气预报这次果然也不是很准。
吃完饭之后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窗外的雨似乎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江成意皱眉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不愿意和薛燃长时间呆在一起,忍不住就想催人走,可咬牙一想,万一这人再以还伞的名义过来没完没了起来就更烦了。
于是没出声,任凭薛燃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看电影。
最热区里全是深海编剧下的影片,江成意飞快地划着。
“《不眠》很厉害。”薛燃忽然道。
他侧过脸来,盯着身旁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明明早在几年前就在和恒海合作,为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江成意面无表情地在电影栏里翻选着。
薛燃目光微沉,看着他宽松的灰蓝色毛衣下冷白的肩颈,喉间动了动,半晌,才道:“其实,这些年里我有找过你……几次。”
“找我?”江成意扯扯嘴角,“江氏最后的股份都在江棋那里,就算你找到我也无济于事。”
他浑身上下都是隐约的警惕厌恶,处处排斥无从下手……一如当初年少时候的自己。
薛燃沉默许久,最后在心底嘲讽地笑了声,真是风水轮流转。
可转念一想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毕竟当年的江成意其实也没喜欢过男人。而现在,却成了他单方面在渴求几乎不可能的回应。
“听说远阳最近在招公司合作。”他忽然道。
闻言,江成意飞快地皱了下眉,侧过脸来,狐疑地盯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薛燃抬了下眉:“江总不用担心,我还没坏到那个地步。”
“那倒未必。”江成意懒散地眯了下眼睛。
薛燃没出声。
他侧脸望一眼窗外已然小了许多的雨势,站起身:“看来雨快要停了,那我就不打扰江总休息了。”
江成意没起身,只抬抬眼,嗯一声:“不送。”
他看着这人在玄关处换上衣服,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又见他忽然侧脸望过来,盯了自己好一会儿,才眯起眼:“我能问一句,当初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吗?”
江成意顿了下,皱眉移开视线:“……手机被人定了位,扔了。”
其实薛燃也早就想到了这个原因,可亲耳听到他的解释,似乎才真的如释重负,笑笑:“原来是这样。”
他说完,轻声道了句再见,然后转身出了门。
等门外的动静消失后,江成意才抬起眼,沉默半晌,抬手平静地关了电影。
他捧起牛奶,走到落地窗前,垂眼望着窗外的夜景。
细雨依旧,落在镜面的积水上漾出细密的波纹。喜庆欢腾的除夕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远处的公路上都不见几辆车。
房间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安静,江成意忽而安心,忽而又觉得寂寥。